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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關於【鷹翼下的風】……

 

「鷹翼下的風」大概是2000年左右的創作了,故事的背景是設定在中國的古代,走的是「武俠(?)」路線。

這篇文是曾在網路上貼過的,但近幾年我將它在我個人版上拿掉,所以我想對它有印象的人應該不多。

那時的思考模式在現在的我看來,是覺得很羞恥。可一想到這是當時我對小夜熱愛的表現,所以就沒對故事內容大修,只稍微校了一下稿。記得當年的我很熱血,寫這篇故事時是欲罷不能。但後來故事偏了主題便刪了不少劇情(刪了就刪了,我沒留下任何草稿~),於是最後在最末尾的段落將故事結束。

好,廢話休提,各位看官們,欲知詳情,咱們往下分曉……

 

===以下是正文開始分隔線===

 

鷹翼下的風

 

陽光自葉隙間灑落成斑駁,林木間,風聲鳥鳴。

谷鷹夜立在不知名的灌木叢前,摘了片葉子放進口中咀嚼,「嗯嗯,味道還不錯。」他嚼著點點頭,又摘了一片。

欷欷窣窣的聲響從他後方傳來,他驚覺,眼下一掃找了棵大樹,縱身躍上茂密的葉叢間。仔細向下瞧去,他猜應該不是野獸。

另一片灌木叢後,一個粉色的身影跌了出來,谷鷹夜利眸一瞇。看那打扮,應該是個小姑娘。

撲在地上,池潤皺著眉,雙手撐著想起身,奈何全身無力,又啪地趴向地面,跌了個灰頭土臉。他的髮絲零亂,沾滿了樹葉草屑。粉色的綢衫髒汙又殘破,像在泥堆裡打了滾兒似的。

不是死了吧?谷鷹夜瞇了瞇眼,瞧那粉色的小人兒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地,當下想撥開茂葉向下一探究竟。

正當他要伸手撥開枝葉時,忽地那人兒跳了一下撐起上身。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趕緊縮回手,隱到葉叢後。

只見那人兒撐著肘在地上匍匐前進,移動到一棵樹下,她背靠著樹幹,屈起腿,將小臉埋進膝間,身體一簌一簌地抖動。

哭了?谷鷹夜看著那小姑娘哽咽著小肩膀抽動著,像是受了傷的小動物,心頭不禁湧出了一絲憐愛——他考慮著要不要下去瞧瞧。

身體因為跌傷疼痛,又餓得全身無力,池潤再怎麼想假裝堅強也只有無助地哭了起來。他只覺得自己又痛又沒用,連逃個家都弄成這樣。

好餓……不知道哭了多久,池潤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擦掉淚,他左右張望想找東西吃。

在谷鷹夜藏身的那棵樹下,樹根處,一叢小傘狀色彩鮮豔的物事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爬了過去,端詳了好一會兒,伸手要摘。「這是香菇嗎?不知道可不可以吃?」

欸!那是有毒的!谷鷹夜看到了池潤的動作,更以他超越常人的耳力聽到了他的話,速地從包袱裡拿了顆果子貫勁射向他的手。

「啊!好痛!」不知被何物打到手了,池潤痛得縮了一下,泛著水光的大眼瞧了瞧,小心翼翼撿起眼下那打到他的淺色果子。

「這是什麼?」他拍掉果子上的土,又摸又聞了好半天,試探地咬了一小口。「甜的……」揚起一抹笑,他餓極了,覺得它無害就一口一口地把它吃光光。

舔了舔嘴,他不滿足,抬頭向一看,葉隙間的光讓他有些刺目的瞇了瞇眼,看不清楚上頭除了葉子還有什麼,當然也看不見躲在樹叢後的谷鷹夜。

她發現我了?!谷鷹夜下意識縮了縮,又隱到枝葉間的更後面。

「這是果樹嗎?」以手遮了遮陽,池潤疑惑。

谷鷹夜在上頭聞言差點滑下來。不會吧?

只見那小姑娘伸手推了推樹幹,自言自語。「搖搖看,應該還會掉下來吧?」

就見她使力地拼命推樹幹,想當然爾,百年老樹是不為她所撼動的。

老天!好天真的小姑娘!谷鷹夜忍住笑,看她這麼努力,於是將包袱裡僅剩的幾顆果子都施了巧勁擲下去,讓果子們都飄落到她身邊。

「啊!真的是果樹耶!」高興地撿起果子,池潤將它拍乾淨,一顆顆吃得不亦樂乎。

看她可愛的吃相,谷鷹夜忍住嘴邊的笑意,心想她大概是迷路了吧?

吃光了果子,池潤擦擦嘴,曲了腳,撩高了裙襬,脫了鞋襪,看著紅腫的腳踝,他皺皺眉。「嘶……好痛……

啊!受傷了!谷鷹夜看著,決定要下去幫幫她。無聲地撥開枝葉,他幾個飛縱掠到十丈外的地面佯裝路過。

「哎!有人來了!」聽到腳步聲抬頭,池潤趕緊放下撩高的裙襬。

裝做訝異,谷鷹夜走近她。「深山野嶺,姑娘怎麼獨自一人在此?」

「姑……?!我?!」聽對方竟稱呼自己「姑娘」,池潤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打扮引起誤會,便將錯就錯。「這…………迷路了……」知道不該和陌生人說話,但眼前這高大男人的眼神,溫柔的不像是壞人。

「迷路了?妳要上哪?」谷鷹夜在她面前單膝蹲下。

「京城……」吶吶地,池潤縮了縮腳。

假裝沒有發現他的腳傷,谷鷹夜搔搔頭,明知故問:「妳帶了乾糧嗎?」

「啊?」池潤搖頭。「沒。」

「這樣啊?我有點餓耶!本來以為遇上了人,可能就借得到東西吃……看這絲綢料子,應該是位千金小姐吧?谷鷹夜站起身。

「這、這是果樹啊,我剛才搖了樹,果子就掉下來了。」指著身後的樹,池潤一臉認真。

「這樣啊?」聞言忍住笑,谷鷹夜快被這天真的千金小姐逗得憋不住笑。他作勢推了推樹,除了搖落了樹葉,也沒搖下什麼。「妳確定嗎?沒有呀!」

「怎麼會呢?我剛才明明就搖了果子下來呀!」伸手去推,想當然,推得池潤臉頰通紅也落不下什麼。

直忍笑,谷鷹夜覆上他的手。「好了,別推了,大概妳剛才搖下的是樹上最後的果子吧?」

「欸……可能吧。」收手,池潤赧紅了臉,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麼蠢事。「真不好意思。」

「不不,」低笑,谷鷹夜試探著。「妳剛才說要上京城是吧?我也是耶。妳上城去做什麼?」

「找人……」撤了個謊,其實池潤是想去「見世面」。因為他如果這時不出門,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找人哪?」真是個不會說謊的單純小姑娘。谷鷹夜打量她。

「你不信嗎?」對方的眼神看得池潤不安。

「信信信。」趕緊陪笑臉,谷鷹夜一點兒也不想戳破這個謊言。

「那公子呢?」避開那像會看透人的利眸,池潤反問。

「我要去京城上工。」

「喔……」乾笑,池潤再也不知要說什麼。

「妳是自己一個人嗎?」左右探探,谷鷹夜裝傻。

「欸……這人不會心懷不軌吧?池潤偷覷他,暗自叫糟。幾天前他急著要翹家,只想到翹家得「變裝」,於是就打扮成女孩子,也沒細想扮成女孩可能會更危險。而現下深山野嶺,人煙稀少,他獨自一人又受傷,還作了這身打扮,眼前這人會不會想占自己便宜?

「自己一人哪……不然這麼著,咱們一塊兒結伴同行吧!我實在不忍心看妳一個弱女子走在這深山野地裡。」

「這、不太好吧!公子……」雖然這個提議讓池潤很心動,但他還是決定要拒絕。沒辦法,為了躲避家人的尋找,所以他趁夜跑了出來,一路快馬加鞭,但終究是騎術不精,那性烈的馬竟然將他甩下來,害他跌下山坡,錢袋和乾糧也不知滾到哪兒去了——他已經在山林裡繞了快一天了,怎麼也繞不出去,又餓又累又渴又痛才忍不住哭起來。

「怎會不好呢?相逢即是緣,有個伴,路上也好相互照應。」見對方猶豫不決,谷鷹夜試著說服。

「真的不好意思……公子……」急搖頭,可對方不理會,就要伸手過來拉他。池潤一慌,動了腳,忍不住痛抽了一口氣,險些掉下淚來。

「怎麼了?妳受傷了嗎?」谷鷹夜故作驚訝。「傷在哪?我看看!」

「別了!別……」低叫,可池潤的動作不比對方快。

嘴上雖說「傷在哪」,但谷鷹夜的手卻準確無誤地撩起池潤的裙襬,露出教人觸目驚心的紅腫腳踝。

「老天!都傷成這樣了,妳還真能忍!」扶住對方的小腿和腳掌,谷鷹夜仔細檢視一番。「幸好沒脫臼——怎麼傷成這樣?」

「我跌倒了……」看他的動作,池潤閉了眼直發抖。

鐵定是一大跤吧?瞧她因害怕,像小貓般發著抖,於是谷鷹夜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推拿可是很痛的,一個嬌弱弱的千金小姐絕對受不住。

忽地,谷鷹夜看到林間有個白色小身影跳過去。

「嘿!姑娘,張開眼,妳看那是什麼?」

「什麼?」池潤怯怯地張開眼。

「噓!別揚聲,在妳的右前方。」

看過去,池潤低呼。「啊!是小兔子!」

「欸,很可愛吧?」是時候了。谷鷹夜知道她已放鬆了。

「是呀!好可……啊!!啊!!」一陣雷擊似的劇痛從腳底貫進他的腦門,他痛苦地叫了一聲,接著又是一陣劇痛,他痛得叫啞了,軟倒在地,眼淚奪眶而出。

「乖乖,好了、不痛、不痛……」從包袱裡拿出特製的藥膏敷在他紅腫的腳踝,谷鷹夜撕下自己的一支袖子小心翼翼地幫他包紮後,拉下他的裙襬,將他從地上抱起來。

「嗚…………你是壞人…………」痛得撲簌簌直掉淚,池潤整個人被抱在對方懷裡無力掙扎。「嗚……壞人……放開我…………

「我不是壞人,」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懷裡的淚人兒,谷鷹夜安撫著。「對不起,妳剛才太緊張了,那樣繃著身體會更痛的。」

不理對方的解釋,池潤直搖頭,甩下更多淚。

有些無奈,谷鷹夜面對這梨花帶雨的小東西。唉呀……他將人抱得更緊,安慰地輕撫眼前的長髮。這黑緞似的髮絲,又細又滑的,教他心頭一陣發麻。

而池潤嗚咽著,把鼻涕眼淚都抹在谷鷹夜的前襟。

*   *   *

「妳在這等著,我去找些東西吃。」升了火堆,谷鷹夜以池潤為中心,在方圓二丈處灑了些粉末。

經過方才一番折騰,谷鷹夜決定要留在這露宿,而腳不方便的池潤也半推半就的跟著他留下來。

「這是什麼?」

「雄黃,防毒物的。」說著,谷鷹夜邁步向森林中去。

等了很久,池潤等得忍不住打了個盹兒。一醒來,就見谷鷹夜已搭了架子在烤肉,火堆周圍還架了數節竹子煮著不知是什麼的東西。

「你回來了。」一覺醒來,池潤微笑著已忘記剛才還直叫對方「壞人」。

「我回來好一會兒了。」

「是嗎?那我大概是睡了很久。」有些害羞,池潤無意識做了一個女子不會做的動作——抓頭。

「不,沒多久。」看那墨黑的髮絲上沾上了些草屑,谷鷹夜站起來坐過去伸手挑掉它們。

「啊!不用了!我自己來。」有些心慌,池潤直覺這似乎太親膩了。

「沒關係,妳又看不到。」一手抓住那婉拒的柔荑,谷鷹夜一手挑著草屑。

被這厚實的大掌抓住,池潤直覺那手掌的溫度鑽進他的心口,他愣愣的忘了要抽手,完全沒意識到不管是男是女,這樣的舉動都是不合宜的。

柔嫩無骨的小手。谷鷹夜心想,知道自己的行為和登徒子無異,但卻阻止不了自己想親近佳人的念頭——這麼可愛的小東西。

「好了。」鬆手,谷鷹夜拿起一旁的竹罐。「手伸出來。」

依言,池潤見他將竹罐裡的水倒出來。

「把手臉洗洗,待會兒就可以用餐了。」

「嗯。」點頭,池潤乖順的照做。水不多,但足夠自己淨手臉了。

倒了水,谷鷹夜將帕子遞過去。「乾淨的,擦擦。」

「謝謝。」

臉上的塵土洗淨了,露出池潤白皙的肌膚,紅豔豔的小嘴和泛著水光的大眼,看得谷鷹夜一時征忡。

其實她不美,至少比起他的一些好友,她只能算清秀,可是那天真無邪的表情,卻可愛的教他移不開眼。

「怎麼?」

「沒。」硬是移開眼,谷鷹夜壓抑住心頭的綺想。

見他不說話,池潤也就安靜的看他烤肉。

「我姓谷,名鷹夜,谷是山谷的谷,鷹夜是暗夜飛鷹。」谷鷹夜首先打破沈寂。「妳可以叫我谷大哥。」

「我姓池,池塘的池,你可以叫我池姑娘。」不說自己的名字,池潤可不會忘了自己現在是女子打扮——女孩的閨名是不可以對外人說的。

「池姑娘?多生疏啊!我想想要叫妳什麼……

「池姑娘!」池潤堅持。

「好好好,池姑娘就池姑娘,」哦,還挺有脾氣的。「哪,池姑娘,荒山野嶺,沒什麼好的。」拿起火堆上煮著的一節對切的竹筒,還有二根削得光滑的木條,谷鷹夜遞上。「是燙野菜。」

「謝謝!」接過,池潤夾了就吃。「好吃!」

「肚子一餓,什麼都好吃。」微笑,谷鷹夜用木籤戳了一下兔肉。可以了。

「不,我是說真的!」低叫,池潤好認真的像要賭咒。「真的很好吃!」

笑了聲,谷鷹夜用刀子削下一片兔肉,用木籤插給他。明顯的看出對方遲疑了一下才接過,然後咬了一口。「小心燙。」

「這是什麼肉?」

「兔肉。」

「什麼?」睜大了眼,池潤放下手上的竹筒燙野菜。

「是兔肉。」

「剛才那隻兔子?」臉色有點發白,池潤本來就大的杏眸睜得更大。

「可能吧?」有什麼不對嗎?

「唔!!」摀住嘴嘔了聲,池潤顧不得腳傷轉身向後爬到草叢前不停的乾嘔。

老天!不知佳人為何做嘔,谷鷹夜趕緊前輕拍她的背。「妳不會是吃素的吧?!」可妳不是看得出那是肉嗎?

不停的嘔,池潤又咳又嘔地連淚都嗆出來。他嗚咽著,忍不住心頭作噁。「對不起,嗚…………我不敢吃兔肉……

「啊?」谷鷹夜抬起眼前那可憐兮兮的小臉。

「我……我小時候……有一回去看父兄打獵……我閒著無聊……就跑到林子裡玩……看到了一隻……好可愛的小兔子……我追上去……可追丟了……一出林子……就看到父親把中箭的小兔子賞給獵犬……那些獵犬把牠咬得…………

皺了皺眉,谷鷹夜攬著她輕拍安撫。「我知道,別說了。」我以後會小心別讓妳知道給妳吃的是兔肉——天!我怎麼會已經有「以後」的想法了?「妳能吃其他的…………嗎?」

……我不太……喜歡…………吃肉。」

難怪妳一副不長肉的樣子。谷鷹夜扶著池潤回到火堆旁,抹掉她晶瑩的淚,拿起另一節對切的竹筒。「哪,香菇湯,如何?可以接受吧?」

「嗯。」點頭接過就著剛才的燙青菜,池潤吃將起來。

「那,還有一些水果。」把方才新摘來的水果全放在另一節對切的竹筒給她,谷鷹夜自己背過身吃起一整隻烤兔肉。

吃著,池潤偷瞄了一眼谷鷹夜的背影。那寬闊的肩,憤起的肌肉,是素色的衣衫掩不住的。還有他攝人的氣勢,教池潤羨慕地忘了剛才的混亂場面,忍不住多看幾眼。

真是個體貼的人哪!池潤明白他為何會背對著他吃兔肉,吶吶的開口:「對不起,掃你的興了。」

「不,我只怕妳吃不飽。」轉過頭,谷鷹夜回以笑容。

「不會的,這樣就夠了。」

二人的眼神在半空交會,池潤紅了臉,低頭專心喝湯,谷鷹夜也回頭繼續吃烤肉。一時之間除了蟲鳴和燃火的聲音外,再也沒有別的雜音,可是在二人周身所氤氳的氛圍卻是那麼寧馨。

餐後,谷鷹夜要池潤就地睡下,自己坐在一旁守夜。

月過中天,氣溫明顯更低了。

谷鷹夜眼見池潤縮了一下,於是脫下外衣小心地蓋上去。

可能是感覺到有熱源吧,池潤無意識地蠕動了一下,將頭靠在谷鷹夜的大腿側。

沒有發覺自己揚起了一抹寵膩的笑,谷鷹夜小心地捧起靠過來的螓首,讓她枕在他大腿上。

比地面柔軟的觸感,讓池潤在睡夢中滿足地笑了。

這甜甜的笑容,紅撲撲的臉蛋,在火光的照映下,看得谷鷹夜一陣心猿意馬。忍不住觸摸她的臉龐,絲一般滑的嬌顏讓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一親芳澤的慾望。

不由自主地低下頭,谷鷹夜的唇離池潤的香唇不足一寸了,這時,池潤頸間的異狀讓他呆了一下。有些發顫,他小心地轉動佳人的臉。

池潤白皙的脖子露了出來,看得谷鷹夜眼睛一陣發直。

他摸摸自己的喉間。跟我一樣的!?

谷鷹夜的腦海霎時一片空白——老天!是個小男孩!不是小姑娘!!

*   *   *

自然而然的地,池潤睡醒了,伸個小懶腰,動作像隻小貓一樣呼嚕呼嚕地。

看著他,谷鷹夜一陣苦笑。真是太糟了,他的可愛比昨夜還濃烈,一點兒也沒因幾乎知道他不是女孩而有所改變。

「你看什麼?谷大哥?啊!是不是我流口水了?」慌忙地,池潤在嘴上亂抹一通。

噗嗤一聲,谷鷹夜捉住他的手。「沒,你沒流口水,哪!手伸出來。」像昨晚一樣,要他淨手臉。

擦了臉,池潤發現一旁火堆的餘燼都處理好了,奇怪對方是何時醒的?疏不知其實谷鷹夜除了守夜外,加上發現了他的性別,所以幾乎一夜沒睡。

「能走嗎?」小心翼翼,谷鷹夜扶他。

「可……唔!」本想行的,可池潤腳一動,卻痛得直透心窩。

「別勉強。」放開他,谷鷹夜背對他蹲下。「來,上來。」

「啥?」反應不過來,池潤一時茫然。

「我揹你,不然以你現在的腳程,咱們十天半個月都到不了京城。」

「可……可是……這不好吧?」池潤一時說不上來哪不好,可在谷鷹夜的催促下還是爬上了他的背。

「把手環緊,不然摔下去了,我可不負責啊!」起身,谷鷹夜感覺到池潤渾身僵硬,他揚起一抹壞壞的笑。「我要用跑的哦!」

「啥?」

不待他回神,谷鷹夜就提氣往前直奔。

像要飛起來的感覺讓池潤嚇得得尖叫,反射性的就環住谷鷹夜死緊。

以上乘的輕功在林間飛竄——不過這點速度還用不上谷鷹夜的三成功力。他的五感清晰且敏銳,幾乎是池潤的前胸一貼上他的後背,他就立刻確定了昨晚的懷疑。

谷鷹夜揚起了一抹苦笑。果然,真的是個小男孩。

*   *   *

因為有池潤在,拖慢了腳程,所以谷鷹夜多花了一天才來到了個比較繁榮的小鎮。

「我們今天在這過夜吧!」谷鷹夜對背上的池潤道。

池潤答應了。沒辦法,畢竟他現在一毛錢也沒有,吃住得全靠對方,所以只好一切都聽谷鷹夜的。可他一點也沒細想,萍水相逢,為什麼谷鷹夜會待他這麼好呢?

找了家客棧,要了個內院裡一樓相鄰的清淨房間,吩咐了店小二幾句,谷鷹夜就要池潤在他的房間用飯。

「明天,我去買匹馬,有了馬,我們大概再二、三天就可以到京城了。」

「還要二、三天哪?」下意識地摸摸髮際,池潤為了自己的無知羞愧。看來當初他翹家時,想得太不周全了。

「很急著要上京找人嗎?放心,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送你找到你要找的人。」

「哦!不!我不急!真的!」搖手,池潤自忖。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應該是足夠自己好好遊歷一番了。

不知池潤心裡盤算什麼,谷鷹夜看他吃飽了,便送他回隔壁房間。

一進房,池潤就被桌旁的大木桶吸引了目光。

「我想你該是需要吧?我要客棧準備的。還有乾淨的衣服在桌上。」

「謝…………」感動的幾乎快流淚,池潤下意識扭著手指!好幾天沒淨身,他真的很需要這個。

看他為了這點小事就感動的熱淚盈眶,谷鷹夜不知為何心裡有種近乎虛榮的愉悅。「你要小心你的腳,慢慢洗,我守在門外,洗好了要叫我,嗯?」

「謝謝!」送上了個好可愛的笑容,池潤的笑甜進了谷鷹夜的心坎。

清清喉嚨,谷鷹夜出了房間,關上門,坐在門口。

從房間裡,不時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還有池潤滿足的輕嘆聲、銀鈴般快樂的笑聲,聽得谷鷹夜一陣燥熱。

每天幫池潤換藥,他白晢的小腳印在他腦海,還有優美的頸項,柔軟的小手,他幾乎可以想像水花映在他的肌膚上有多美啊!

天啊!這真是種酷刑。難耐地呻吟了聲,谷鷹夜從不知道自己是個這麼沒節操的人——竟然對這麼純真小男孩有慾念,真是該死的……

「谷大哥,我洗好了。」門裡傳出池潤的聲音。

「你穿好衣服了嗎?我要進來哦!」

「嗯!」

推開門,谷鷹夜就見池潤正在擦頭髮。他走過去,拿掉他正擦著的毛巾,要他坐在椅子上,雙手運氣烘他的頭髮。

「好舒服哦!谷大哥!你怎麼會這個的?好厲害哦!」

「這只是簡單的氣功,沒什麼厲害的。」

烘乾了,谷鷹夜將屏風搬來隔在床和木桶之間。

「你先睡吧。」

「谷大哥,你要做什麼?」

「不介意我也洗個澡吧?」

「可那水快涼了。」

「沒關係,不髒就好。」我正需要冷水「降火」呢!谷鷹夜一腳踩進浴桶。

燭光將谷鷹夜的身影映在屏風上。坐在床沿,池潤看到谷鷹夜脫下衣服解開束在腦後的髮甩了甩,不知何為自己的臉忽然熱烘烘的,覺得這瞬間的谷鷹夜——好狂野。

在池潤十八年的生命中,他從沒看過像谷鷹夜這樣,既粗獷又溫柔的綜合體。

他的長輩都是汲汲營營的生意人,為了賺錢緇銖必較,而兄長們都是性喜揮霍享樂的公子哥兒,所以迫使他在一個月後將要把婚姻賠進去。

除了不愁吃穿,沒人像谷鷹夜這般關心他、對他好。

在另一頭,雖然隔著屏風,但谷鷹夜卻可以輕易的發覺池潤毫不知該加以掩飾的視線。

池潤的視線教他——蠢蠢欲動。

「你睡了嗎?池姑娘。」谷鷹夜故意出聲。

他發現我在看他嗎?池潤趕緊躺下,欲蓋彌張地。「我已經睡了。」

是嗎?「你在偷看我嗎?要不要幫我擦背?」一時興起,谷鷹夜逗弄他。

轟地!池潤的臉頰脹得通紅。被說破了偷窺的行徑,一時之間他不知自己是羞是怒。

一定是整個臉都紅了。從池潤單純的性子,谷鷹夜不難猜到的哈哈朗笑。

臉更紅——池潤惱羞成怒了!那股子氣讓他跳下床,一拐一拐地繞過屏風站在谷鷹夜的背後。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反教谷鷹夜意外,不敢轉過身去。「池姑娘,對不起,我跟你開玩笑的。」

「拿來。」池潤沈聲,左手越過谷鷹夜的臂旁伸到他前面。

「池姑娘,回床上去,這有損你的閨譽。」幾乎不敢看自己左方的手,谷鷹夜隨口胡說。

「拿來!」揚聲,池潤不退讓。

「池……」本想再說什麼,可谷鷹夜感受到池潤的怒氣高漲,只得將毛巾放到他手上。「對不起,我不是存心要冒犯你的。」

拿了毛巾,池潤將它泡進浴桶沾水,然後用力擦在谷鷹夜的肩胛骨。

唔!你是想擦掉我一層皮報復嗎?谷鷹夜皺了皺眉。

忽地,池潤用力在谷鷹夜的背上拍了一個紅紅的手掌印。「你向前傾些,我擦不到你的背。」

哦!谷鷹夜又皺眉,猛地嘩啦啦從水下站了起身。「這樣你該擦得到了吧?」

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於是池潤左手抵著他,右手更用力地擦。

眼前男人的背部肌肉塊壘,不著寸縷的更顯高大壯碩。池潤本來是生氣地擦著,可不知怎麼地,他的力氣漸漸變小了。

在搖曳的燭光下,貼著他的自己的手顯得那麼白。他皮膚是古銅色的,和自己的白皮膚是如此對比。他的背影是如山般既強壯又有迫力,相形之下自己更顯得嬌小。

不知為何心兒蹦蹦直跳,池潤只覺谷鷹夜的背好像是塊磁石般吸引人——從眼角,池潤看到屏風上的二個影子幾乎交疊了,慌忙退了二步。

天爺,我差點整個人都貼上去了!摀住擂鼓般的心口,池潤的思緒亂成一氣。

而谷鷹夜則是在池潤那柔軟的小手貼上來,本像是洩憤後來竟轉為遊移時,血氣霎時向上衝,差點呻吟出來。

*   *   *

聽到谷鷹夜帶上門,池潤心中的不安才顯現了出來。

天!我剛才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會有那麼奇怪的念頭?感覺到下腹又是一陣漲熱,池潤心慌不已。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我的身體好難受?一想到谷鷹夜的背影,池潤就被一種想要宣洩的感覺煎熬。

他不知所措地攏緊了腿。天爺!我不是女孩子啊!為什麼?為什麼會對谷大哥有那麼奇怪的感覺?為什麼?我不是……

思緒混亂,谷鷹夜壯碩的背影不斷在池潤的腦海打轉,他用棉被蓋住頭,整個人縮成一團,無助地哭了出來。

良久,池潤昏沈沈地入睡,所以不知道有道黑影無聲地進了來在一旁的躺椅臥下,遠遠地看著他一夜未眠……

*   *   *

「這就是京城嗎?好熱鬧哦!」側坐在馬上,池潤好奇的四處張望。

大街上人來人往,商家店頭吆喝地做生意,這麼充滿生氣的景像是他從沒看過的。

「皇宮就在京城的最裡頭,有空我可以帶你遠遠的看看。」牽著馬,谷鷹夜抬頭對池潤寵愛的微笑。

「真的嗎?谷大哥?」

客棧中,那個近乎失控的夜晚,在二人下意識的默契下,不再被提起,彷彿是徹底的遺忘了般。一路上他倆說說笑笑,有如手足般相交,二人都下意識地不想破壞這平和的表象。

「改天,我再帶你來逛市集,現在我們先到我工作的地方休息一晚再說。」

池潤同意。

牽著馬,谷鷹夜走過了幾條大街。

盡頭,出現了一幢雄偉的大宅。門口,二名高大的男人正在守衛。

谷鷹夜一走近,其中一名守衛便立刻迎了上來。「谷師傅,您回來了!」

「欸,總管和莊主在嗎?我帶了客人回來。」邊說,谷鷹夜邊抱池潤下馬。「請幫我把馬兒牽到馬廄吧。」

「莊主和總管都在。」守衛沒看過谷鷹夜對誰這麼親密,於是好奇地多看了池潤一眼。不過他懂得就算再好奇也不該多問,就牽著馬走了。

自山裡相逢後已好幾天了,池潤的腳早不疼了,走路也不成問題,但谷鷹夜還是小心的扶著他。

一進門,一名男人從長廊的另一頭走了來。「鷹夜,你回來了?這位是?」

「池姑娘,我給你介紹,這是我們莊裡的總管,你可以叫他『巽總管』。」谷鷹夜為二人互做介紹。「巽,這是我的客人,你可以喚他『池姑娘』。」

「池姑娘,你好,歡迎來到敝莊。」

「你好。」眼前的男人,給池潤莫名的好感。

打了招呼,巽總管便對谷鷹夜打趣。「大家都很想你呢!你這回一出門就個把月,莊子裡的人想你想得茶飯不思,每個人都瘦了一圈。」

「是嗎?那我可不罪過?」

「是你精湛的手藝養刁了弟兄們的嘴。」

「那待會兒我可得去廚房弄些點心慰勞大家囉?」

「不急,你才剛回來,不過——你若堅持的話,那倒求之不得!」

「巽,喬大夫在嗎?」谷鷹夜詢問。「可不可以請他過來看看?」

「要找他?那你到議事樓去等好了,莊主在那,你去打招呼吧,我會請喬大夫過去。」

打了揖,谷鷹夜扶著池潤走過重重迴廊,來到一座樓閣前。推門進入,就見一人正在案前辦公。

「莊主,我回來了。」

「谷師傅,你回來了。這位是?」

「池姑娘,這是敝莊莊主。莊主,這是我的客人池姑娘。」

好美的人哪!面前的莊主,看的池潤眼發直。對方很美,但不是脂粉味,而是種帶著勃發英氣的美。

「池姑娘,不嫌棄的話就在敝莊多待幾天,我會讓谷師傅少做點事,帶妳出去玩玩……

「谷師傅,你回來了,說你找我?」

一道清靈的嗓音從門口傳來,池潤回過頭——又是一位美人!而且美的優雅沈靜,這回讓池潤看呆了。

「喬大夫,這位是『池姑娘』,前些日子他扭了腳,想請你幫他瞧瞧。」

「當然可以。」

「原來池姑娘受傷了?」

「欸,莊主,我隔壁的空房可以給他住嗎?」

「當然,若還有什麼需要,就讓巽幫你辦。」

「謝過。」作了揖別過,谷鷹夜領著池潤、喬大夫向外去。

*   *   *

一刻後,在客房。

……沒大礙的,谷師傅,你的處理做得很好,他的腳已經沒問題,只不過是身子骨有些虛,我開幾帖強筋健骨的湯藥給他補補。」

「謝謝你,喬大夫。」

「哪兒的話。」拉下池潤的裙襬,喬大夫起身向門口去,忽地又回頭。「谷師傅,你待會兒上廚房嗎?」

「會的。」

「那好,我把藥抓了,送去廚房給你。」

「也好。」

送走了喬大夫後,谷鷹夜要池潤躺下。「我現在要去廚房弄些東西,你先小睡片刻,我想咱們趕了一天路,你也累了吧?飯好了,我會來叫你。」

「你忙你的,谷大哥,我沒關係的。」

又叮嚀了二句,谷鷹夜才離開。

躺在床上,池潤閉了眼,卻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那莊主,那喬大夫,雖然都是男人,可都生的極美。

谷大哥在這工作,定是看慣了美人。比起他們,我一點兒也不起眼啊……池潤猛地一驚,跳了起來!天!我在想什麼?我是個男人,怎麼會有這麼怪異的念頭?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想要——谷大哥喜歡我?天!怎麼會這樣?!

惶惶不安,池潤下床來回跺步,看了門口一眼,隨即奔了出去。

身處的莊園之大讓池潤不知往哪走,這時有人迎面而來,池潤認得他。「巽總管……

「池姑娘,你要上哪?」

「我想請問廚房在哪?我想去找谷大哥。」

「哦,廚房啊,往這長廊走到盡頭,右轉,再走到底,你會看到左手邊有一口井,井前的小屋就是廚房。」

「謝謝你,巽總管。」道了謝,池潤即向長廊奔去,所以沒對上巽總管若有所思又興味十足的目送。

照著巽總管的指示,池潤來到了廚房。不知覺地放輕了腳步,他從門口向內窺去。

遠遠地,他看到谷鷹夜正在料理些什麼,而方才那位喬大夫則站在一旁和他有說有笑。那笑容,是如此的清雅脫俗,幾乎讓池潤閃了眼。

他們不知在說什麼,只見谷鷹夜用杓子搖了一匙湯汁小心的移到喬大夫唇邊,喬大夫低頭啜了一口,微笑點頭,而谷鷹夜也滿意的笑開了。

那俊朗的笑容,此時卻像把利刃直扎進池潤的心,教他頭暈目眩的踉蹌退了好幾步,才轉身逃走。

見谷鷹夜攪拌著醬料,喬大夫轉頭望了一眼門口的方向——原來池潤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其實早被喬大夫和谷鷹夜發現了。

「方才,我看那池姑娘,發現他不是池『姑娘』,應該是……

「噓,喬大夫。」

「你都知道?」

谷鷹夜語帶神秘。「不,我什麼都不知道,在他沒承認任何事之前,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在打什麼啞謎?」

聳聳肩,谷鷹夜不說。

「你啊,和巽總管越來越像了。」皺眉,喬大夫一臉沒輒。

低笑,谷鷹夜傾下身瞅著他。「我可沒巽那麼難纏哪,不是嗎?」

「你!」俏臉一紅,喬大夫低呼。「你在說什麼?!」

看好友臉紅的模樣,谷鷹夜往門口瞄了一眼,見巽總管倚在門邊,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   *   *

奔回自己的房,池潤渾然不知自個兒早就淚流滿面。撲進床榻,他哽咽難休。

天啊!我在嫉妒!怎麼會?我竟然嫉妒喬大夫,嫉妒谷大哥對他笑,怎麼會這樣?!雖然從小就被當成女孩養,可我很清楚自己不是女孩!但為何我會嫉妒喬大夫,又為何對谷大哥有說不出的悸動?怎麼會這樣?怎麼……

*   *   *

「池姑娘,你還在睡嗎?我要進來囉。」

聽到谷鷹夜「叩叩」的敲門聲,池潤趕緊起身拉下一半的床簾。

「抱歉吵醒你了,莊主想邀你一道用飯。」走了進去,谷鷹夜的語調自然。「對了,我還誇口說要帶你去逛逛,可我都忘了你還要去找人,所以我可能沒辦法實踐諾言了。明天一早我送你去找人,找到了,我們再約個時日,說不準還有機會再一道出遊……

聽著,池潤急了。糟,我都忘了之前撒了謊要來找人,再不說真話,我要去哪兒「找人」?更重要的是,我還不想和谷大哥分開……不然……乾脆……靈光一閃,池潤掀開簾子。「不,我可能……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低頭細看,谷鷹夜竟見那可人的小臉上掛著淚。「你哭了?!」

被這麼一問,池潤乾脆故意欲蓋彌張的抹著頰上半乾的淚水。

「對不起……谷大哥…………

「什麼事,慢慢說,是不是找人的事遲了?所以急哭了,還是……」其實谷鷹夜心知肚明事情並非如此,但還是故意幫忙將這謊延下去。

「不是………………對不起……

嗚咽的,池潤說不清楚,谷鷹夜抱住他輕拍他的背。

「慢慢說,說給谷大哥聽。」

「對不起……我說謊了……」順勢埋進對方懷裡,池潤不敢抬頭。

「說謊?你說了什麼謊?」

「我不要來找人,我是翹家的……

「啊?」多少是猜到了,但谷鷹夜仍配合著故做驚訝。「繼續說。」

「我從小就體弱多病,除了上廟祈福,出門的次數十根手指都數得出來。不久前,家人替我訂了門姻緣……再過一個月就要成親,所以我想……再不出門,以後就沒機會了,畢竟成親前和成親後就不一樣了,所以我才跑出來……想到處走走,等時間到了再回去……谷大哥,你會生我的氣嗎?你待我這麼好,我還說謊騙你……

等了好一會兒谷鷹夜都沒出聲,池潤以為他不高興了,抬頭急道:「谷大哥,你別生氣……

豈料,谷鷹夜揚起了溫柔的笑容。

「沒,我沒生氣,我反而很高興呢!你誠實的告訴我真相,我很開心。剛才我沒說話是在想,事情是這樣就太好了!既然你還有時間留下,那這幾天,我就帶你到處玩,你原來不也這麼打算?對了!你聽過說書嗎?我們明兒就去逛大街、聽說書、看戲,你說好不好?」

「真的嗎?谷大哥,你不生我的氣?」

「怎麼會?我高興還來不及。」點點他的小鼻頭,谷鷹夜一派輕鬆。「倒是你這個小腦袋瓜子在想什麼?擔心些無關緊要的事,谷大哥我又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你還不明瞭嗎?」

乖順的,池潤點頭。至於剛才到底是為什麼哭,當然不能實話實說。

「來來來,洗把臉,為了這點小事就把眼睛哭腫了,待會兒讓莊主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扶著人到梳妝台前,谷鷹夜叮囑他。「你梳洗一下,我在外頭等你。」

不待池潤再說什麼,谷鷹夜便出了房門。一帶上門,他原本無害的笑容瞬間扭曲。他知道池潤這回說的是真話,雖然還沒坦承性別之事,可事情卻變得更糟……

竟然是要成親了!!

*   *   *

接下來的日子,谷鷹夜帶著池潤玩遍了京城內外大大小小的名勝。

至於池潤的「成親事件」,谷鷹夜裝作毫不在乎,從不提起,只更加的寵膩他,更關心他,設法讓他更開心。

明白池潤對自己的情動,谷鷹夜也清楚自己是那種得到就絕不會放手的人。而感情就是在打仗,他不否認,他正在用「蠶食鯨吞」的方法竊取池潤的心。

「我今天想做『蓮葉八寶飯』和『荷香酥』,我們去取材料好不好?」一大清早,谷鷹夜就來找池潤。

而池潤早習慣他每天排滿了節目,自然也不會有異議。

騎馬向城外去,人跡越見罕至。

「我們現在要去的是『荷風塘』,可是花季還沒到,可能蓮花都沒開,但今天天氣很好,應該挺適合水上行舟。」

載著池潤,谷鷹夜十足保護的姿勢,讓池潤早已不自覺的習慣靠在他懷裡。

走了好一段路,谷鷹夜指著前方說「到了」。

「啊!好美哦!」看著前方的景緻,池潤讚嘆。雖然叫做荷風「塘」,可大小不像池塘,反而像座湖。

雖然水面上只有稀疏的荷花開,可四周一片山明水秀,風景清新宜人,教人心曠神怡。

湖邊停著一葉輕舟,谷鷹夜首先坐了上去,然後扶來池潤坐他對面。

小舟在水面上有些虛浮,第一回乘舟船的池潤是既緊張又害怕。

「別怕,相信我。」

只憑一句話,谷鷹夜就讓池潤定下了心,接著他搖起槳向湖心划去。

「這片山林是屬於咱莊子的產業,不過莊主將它開放給百姓遊玩,所以沒明顯駐紮守衛。但方才我們不是經過了座奉茶亭嗎?那是莊主設置用來警告不肖份子,這裡是石家莊的地盤,不得妄進。」遙指,谷鷹夜為池潤解釋著。

「莊主極有勢力?」池潤頗好奇。

「是不小。」

「那谷大哥在莊子裡究竟是什麼地位?」

「我只是一個大廚。」

「是嗎?谷大哥功夫這麼高,和莊主又這麼好……

「哈哈哈……你這小子也開始懂得懷疑了。谷鷹夜滿不正經的。「我和莊主、總管、喬大夫等私下都是好友,不分什麼地位高低。不過你也可以說我的地位最高,莊主、總管都要敬我三分,因為大家每天的三餐可都是我經手,莊子裡的『生殺大權』都操之在我。」

「我知道谷大哥在說笑。」聽著,池潤的杏眸笑成二彎月。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都是為了事業到處開彊破土的好兄弟,也沒分什麼稱謂。一直到後來……」陷入了遙想,谷鷹夜半晌後便苦笑。「事業穩定了,我們在這裡建了石家莊,照著各人的專長掌管不同的工作。而我的興趣是下廚,所以廚房就歸我管了。我喜歡看我喜歡的人吃我做的飯菜露出開心的表情。當然,只有興趣是做不了大廚的,若沒有健康的身體,味覺可能會偏差。也要夠強壯,像你這麼瘦弱就做不了大廚,因為你可能沒體力舉起廚房裡最大的炒鍋甩鍋。」

「啊……」池潤這才知道做一個廚子也不是簡單的事。

閒聊之間,密佈的荷葉被小舟的前行分開成水道,池潤轉頭看向新綠的葉面和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粉荷。

「哇……」中眼充滿了新奇的笑意,池潤向水下看去,有彩色的物事在荷枝下游動。

「谷大哥,是魚耶!」指著,池潤要他看。

微笑點頭,谷鷹夜不忘放慢速度讓他看清楚一點——不過谷鷹夜可不敢說,大部份的時候自己只會想著要怎麼料理這些魚讓牠們成為桌上的珍饈,而不是欣賞牠們的美麗。

好奇地,池潤左肘擱在舟緣撐著臉,右手撩撥著荷葉。

看著他沈靜的身影,谷鷹夜幾乎停下了搖槳的手。

池潤單純的心,是藏不住心事的。從客棧那一夜,谷鷹夜就發覺他們之間燃起了火花,且不光只是他單方面的,池潤也對他動了心。

以為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很好池潤,不知谷鷹夜其實早察覺他明顯的情動。

谷鷹夜明白池潤是無助的。原本天真的他,在他們之間的火花點燃時開始有了憂鬱,也看得出他眼中閃動的傾慕和焦急的掩飾。

面對他卻狠心不對他主動說愛,解除他的困境,是因為谷鷹夜清楚自己已不再是年輕小伙子了,而且是被現實汙染的成年人,是自私的男人。

採取主動很簡單,谷鷹夜明白若這麼做,不僅解除了池潤的痛苦,又可以讓他投向自己的懷抱。

可若真如此,他可以預想得到池潤在將來一定會後悔,會對歸屬於他的感情有所懷疑。

與其將來讓他後悔,不如現在就狠心些——谷鷹夜需要他對他們的感情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不過有時他不大願意承認,自己年紀真的不小了——有種摧殘幼苗的感覺……「哦,還是有花等不急先開了,我們過去看。」

轉了個方向,谷鷹夜向那朵粉荷划去。

「啊……」停在粉荷旁,池潤低頭瞧仔細。「我從沒這麼近看過荷耶!」

粉嫩嫩的荷獨放嬌顏,一朵就這麼美了,池潤可以想像一大片荷花一齊盛開時,那會是多美的景像!不過就算只有一朵,仍然也有它不可褻玩的高貴。「我覺得這朵荷,好像喬大夫。」

「哦?」

「我從沒見過像喬大夫這麼高雅的人。」

你也有你的美啊——你像荷花瓣嬌嫩。谷鷹夜但笑不語。

「谷大哥,我們在這停一會兒好不好,我想再看一下。」

「嗯。」放下槳,谷鷹夜全由著他。

天地之間彷彿沒有了聲音。風中,彷彿有荷花香,掠過了池潤的秀髮。谷鷹夜看痴了,傾上前。「這麼喜歡?我把它摘下來送你?」

「不不!谷大哥!」池潤阻止。「讓它待在它所屬的地方比較好。」

「哦?」怎麼說?谷鷹夜用眼神問他。

水潤的眸光有些遠揚,池潤微笑。「我覺得讓它待在這裡,有生命的,更美,讓所有的人都能欣賞它的雅緻,我不想獨占它。」

好善良……見池潤又將注意力轉回那朵荷,谷鷹夜便放肆地欣賞他。欣賞他善美的心,超過外表,更加令人心動。

不知過了多久,涼涼的溼意隨清風來,谷鷹夜抬頭一望,隨即拿起帶來的傘一張,遮在池潤的上空。

很細微的滴答聲讓池潤回過頭,看到細細的雨絲落在谷鷹夜身上。

「我本來是想若陽光太烈,帶把傘讓你遮著,不料竟然下雨了。」自嘲地笑,谷鷹夜示意要他接過傘。「我剪幾片荷葉,咱們就回去了。」

轉身,谷鷹夜剪下幾片荷葉,而池潤則小心地移動下半身,滑坐到他身前,接過荷葉放在剛才自己坐的位置,並舉高紙傘幫他遮雨。

待谷鷹夜剪完了葉子,池潤傾上身,以水袖擦過他剛毅的臉頰。「都溼了,谷大哥。」

滑軟的袖面掠過谷鷹夜的唇際,他一陣震動覆住池潤的手,發現自己堪稱高明的自制力竟被這小小的動作打碎。

本下定決心要等他的,可現下波濤洶湧的心緒讓谷鷹夜再也無法自制,深深鎖住池潤的視線。

深邃的凝視教池潤移不開眼,谷鷹夜毫不加以掩飾的火熱打破了這些日子他辛苦維持的和平表象。

池潤的身子漸虛軟無力,高舉傘柄的手鬆了一下,眼見紙傘要掉了,谷鷹夜速地連傘柄和他的小手都給握進厚實的掌心裡。

谷鷹夜的溫度傳給了池潤,他的氣息也拂過被覆在他臉頰的手,池潤開始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你是喜愛我的嗎?雖然你的疼寵讓我幾乎忘了未來將要成親,但這是不是只是你視我如手足?是我自作多情嗎?我可以將你對我的好當做是你對我也有情嗎?仰望著戀慕的人,池潤的心頭盡是心酸疑猜。

低頭四目相接,這角度讓池潤更形嬌怯,使得谷鷹夜的心中升起了一種想壓倒他的快感。

像是要回答池潤混亂的思緒,谷鷹夜溫熱的雙唇隨即覆上他的繵口。

「唔……這就是吻嗎?如此的有迫力又粗暴——卻溫柔。被絕對占有的撬開唇,被攻占了一切。谷鷹夜這輾轉的吻,讓池潤近乎有種被愛滅頂的錯覺。

臣服吧,池潤,你是喜愛他的。這個聲音在池潤的腦海不停迴盪,教他無法再去思考,教他心甘情願的融化。

輾轉纏綿,谷鷹夜放掉池潤的手,轉而扶住他無力滑下的背,緊緊的摟住他,愛撫他,讓他的嬌小全被自己包圍。我的,我絕不會讓你有機會逃走。

「唔…………

知道自己的深吻教池潤喘不過氣了,谷鷹夜離開他的櫻唇,吻過他的頰,舔過他的耳緣。

「啊……」感覺一陣雷擊般戰慄,池潤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叫我鷹……」呢喃著,谷鷹夜也想呼喚懷中人兒的名。可正想脫口,才憶起從未被告知過「閨名」。

「你的名字,告訴我……」吮住池潤小巧的耳珠,谷鷹夜惹得他嬌喘不已。

………………

「告訴我……」不放過他,谷鷹夜執意要得到答案。吻著他敏感的耳後埋進他的髮間,而池潤只能被任由掠奪,渾身癱軟。

池潤從不知隱藏在谷鷹夜平時的溫柔底下,是如此憾動人的急切。

「嗯哼……」嬌吟著,池潤螓首搖晃著,眼眶禁不住一陣溼熱。好熱,好痛苦,可又好舒服……………………我的名……

「『潤』嗎?」吻去他眼角的潮溼,谷鷹夜用全然的男性征服他。

………………

………………

…………我是……

得到了答案便一聲聲輕喚著,谷鷹夜以低沈又磁性的嗓音催眠著池潤的心智。

好不容易,谷鷹夜找回了自制,放慢了動作,他輕啄著池潤的眼瞼,他的額際,他的鼻尖,粗喘著壓抑火熱奔騰的情慾。

「我不道歉,因為我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想要這麼做了。」幾乎是貼在池潤的唇上,谷鷹夜這麼說。而池潤半瞇著溼潤的眼,吐氣如蘭,頰上泛著紅雲的嬌態讓他忍不住一吻再吻。

他知道經由這個吻,他們的關係無法再回到平和了,然而這個吻會讓池潤誠實地選擇他嗎?那就得看這個吻能有多大的影響了。

「你……無需道歉…………

這個吻讓池潤明瞭自己是被喜愛的,也確定了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這是多麼令人開心又害怕啊,因為他想起了還沒坦白自己不是女孩。若他坦白了,還會得到這樣的吻嗎?

心思流轉,池潤低頭埋進谷鷹夜的懷裡。

明瞭池潤需要時間整理思緒,也明瞭這個吻催化了他們之間的不確定,谷鷹夜開始有些沒了把握——沒把握池潤會不會選擇他。

「潤,拿得穩嗎?」

「嗯?」池潤仰起小臉。

「傘。」撫著他的背,谷鷹夜輕喃。「趁雨還小,我們得回去了。」

雨不大,霧濛濛的荷風池反而有另一種矇矓之美。

靠在谷鷹夜溫暖的胸膛,那有力的心跳讓池潤覺得好安全,好安全。

「鷹……再待一下好不好?」不願再多想,池潤想暫時忘了讓他煩心的事。這個時候,他只想這樣靠在這胸懷,什麼都不要想。「我們就這樣聽聽風雨,好麼……

*   *   *

怕池潤凍著了,一回到莊子裡,谷鷹夜立刻帶他到引進溫泉水的浴間,要讓他泡澡。

經過曲折的迴廊,在層層圍幕的後頭,繞過描繪著山川秀水的巨大屏風,有著偌大的下挖式水池。

池潤進去後,浴間裡不時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本來守在迴廊上的谷鷹夜,一步步地向裡頭去,立在屏風後。

雨中的那一吻改變了二人曖昧不明的關係,但也在那之後,回程的路上,谷鷹夜發覺了池潤的若有所思——這令他萬分不安。

熱氣氤氳著,熏著池潤臉色通紅。他背對著屏風,一心二用的清洗著身體,心不在焉地停頓了撩著水花的手,發起呆了也不自知。

那個吻後,池潤想對谷鷹夜坦白,坦白他是男人的事實。但他害怕,怕會看到谷鷹夜嫌惡的表情。

不情願的當了十幾年的假女人後,現下他竟想當個真女人,這樣就不必再煩惱了,但——這多諷刺啊!

聽到水聲停了,谷鷹夜的不安也化做了聲音。「潤……

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池潤抽了浴池邊的大毛巾遮在胸前,緊張的回身看到映在屏風上的身影。

「鷹夜,你怎麼在……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池潤倒抽了一口氣。你怎麼知道?

「我……」池潤躊躇不安,不自覺一步步向後退去。「有什麼事,等我洗完了再說,好不好……

「有什麼話,現在說,不好嗎?」谷鷹夜低沈地道。「你確定待會兒面對我,你還說的出口?」

「我……」池潤揪緊了大毛巾。是的,若看著他,自己一定什麼都說不出口的。

鼓起勇氣,池潤道:「鷹……我想明天就回去……

什麼?!谷鷹夜不自覺握了拳。「明天……要回去?」

「欸……」本想稱是,但池潤卻發現自己只能發出沙啞的單音,喉頭像哽了什麼硬塊似的,讓他吞不下又咳不出。「我……想跟你借錢……買匹馬……算算日子,再慢,六、七天也能到的了吧?我……不能遲了成親的日子……

「你……當真要回去成親?」

「欸……

「你……真要回去成親!?」那我到底算什麼?!

似乎聽出谷鷹夜生氣了,池潤慌了一下。「鷹……

這時,谷鷹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繞過了屏風,立在池邊冷冷地看著池潤。「我再問你一次,你,還要回去成親?」

「啊!」被他冷冽的眼神嚇壞了,池潤一手摀住嘴,一手抓著毛巾直退到了幾步貼在浴池邊。

他的害怕讓谷鷹夜開始動作。

看著前方的男人脫掉了全身的衣褲,一絲不掛地踏進水池,嚇得池潤直退到角落縮成一團。「別!鷹!別過來!這不合禮的!別這樣!」

剛猛地將人摟進懷裡,谷鷹夜一腳強勢地擠進池潤的腿間,讓二人再沒有縫隙。

「唔!」抬起了臉,和池潤含淚的眼不相襯的是他緋紅的雙頰。

「潤,我都這麼做了,你還有必要瞞我什麼?」

你都知道了?原來你都知道了……「你嚇壞我了……」淚水在眼眶打轉,池潤沒發現自己近乎嬌嗔了。

「你真讓我生氣……」摩娑著他的裸背,谷鷹夜親吻著他的頰。「你當真要回去成親?」

「我……我不能不回去……」聞言,池潤的眼前速地一片模糊,怎麼眨都看不清楚。

「我們之間,不足以讓你留下?」他已經先退一步了,主動地打破了他們之間最大的性別障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拼命的搖頭,池潤搖下了淚。

「別這樣,我不想讓你這樣。」池潤的淚水燙著他的嘴唇,也涼了他的心。谷鷹夜溫柔地吻著他。「我是不是一直都在讓你哭啊?對不起,我並不想讓你哭的……

「沒……」吸吸鼻子,池潤硬是揚起了含淚的笑容。「你讓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也很幸福……

「但你並不想選擇我……

「不,我只是……真的不能不回去。」

「你愛她嗎?」

「我沒見過她……何來愛呢?」我愛你,但我們這樣不會有結果的。「我的母親,是個不得寵的侍妾,因為不得寵,而我又體弱多病,所以她成天求神問卜,聽信江湖術士,把我當女孩養,說是能改我們母子的運……但這是不可能的,最後她鬱鬱而終。而我不男不女的模樣,不得父親喜歡,兄長又輕視我,在家裡根本沒什麼地位。前一陣子,父親經商失敗,勞心而死,兄長急欲挽救家業卻欲振乏力。不得已,只好向鎮上的女富豪求助。對方,雖然曾休離了三任丈夫,但她能救我家……

「可要你和她成親?」

「家中只餘我單身未娶,入贅過去,她會付出大筆的金錢幫助。」池潤忍不住哽咽。「我……沒有辦法……在家裡,我雖然沒地位,可不能不報養育之恩……

「你要犧牲自己?」

「我…………願的。」哽咽著,池潤原本是甘願的,可偏偏遇上了谷鷹夜,教他——不甘願了。

「別哭,你這樣教我怎麼相信你是甘願的?」很清楚他不是心甘情願的。其實我只要用強,就可以留下他,但……真的該嗎?

「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苦笑著自己真是自找苦吃,谷鷹夜不知心下仍堅持要他願意主動留下,到底還有沒有意義。

「我愛慕你……可是對不起……」心頭一陣揪痛,池潤並不願如此。既然他們之間已經袒程相見,而谷鷹夜仍願意要他,只要他願意拋下那個養育他的家,他就能留下,可是——他真的拋不下。

「別說了,」用力的摟緊池潤,谷鷹夜清楚善良的他是不會狠心拋下家庭的牽絆。池潤是個有責任心的孩子,若肯自私的逃婚就不會這麼煩惱。但若真逃婚了,那就不像他了。

不捨化做了手勁,谷鷹夜多麼不想放開,這可愛又教他心疼的戀人。

被情郎抱痛了,可池潤不想掙扎。這一刻是真實的,他努力的想記住這個擁抱。那個他即將要入贅的,大他十幾歲的妻子,他不敢想和她會不會幸福,可他想在這個時候記住這個讓他幸福又痛苦的擁抱——這輩子,不會有人再這樣抱他了。

「鷹夜……

「嗯?」

「抱我吧……

*   *   *

   訝異地,谷鷹夜放開了手,池潤羞紅了臉埋進他的胸膛不敢看。

   「真的?」以為自己聽錯了,谷鷹夜攔腰抱起他,教水花嘩啦啦地濺了老高。

「你要讓我們之間變得這麼廉價?」很清楚池潤是想要一個回憶,但谷鷹夜並不樂意這樣的形式。「潤,不要讓我覺得我很可悲。」

「鷹夜……」心慌地,池潤抬頭。「不,我並不是輕率的想要你的擁抱……

谷鷹夜一個苦笑躍出水面,拉過一旁的二件大浴袍包住彼此。

「在到我房間之前,你都還可以後悔,潤,進了房間,我就不放過你了。」

「不,我不後悔!」

曲折的迴廊上,沒半個人,谷鷹夜大步而過,停在他的房門口。「潤,到了。」

知道這是對方給自己最後後悔的機會,但池潤不悔。他回頭,伸出了藕臂,主動推開了房門算是回答。

*   *   *

昏昏欲睡,池潤地從暗夜中醒來。

身體好痛。

昨晚——不,是從下午到晚上,谷鷹夜像是發了情似的擁抱他。

除了第一次很舒服,接下來都好痛。他們的體格本來就差很多,害他痛得哭昏了過去,又醒來,又昏了。

但這毫不饜足的折騰,卻讓他又痛苦又快樂,被搾得什麼都不剩了。

有點冷……縮了一下,池潤下意識地尋找熱源。

鷹呢?隱約地記得方才情郎還幫他擦了澡,現在呢?

上哪兒了?瞇著眼,池潤蠕動了一下,本來找不到的溫熱忽地印在他的眼瞼。

「潤,你醒了嗎?」

「鷹……」睜眼看是他,池潤就放心的閉上眼,軟弱無力地像個娃娃被抱進他懷裡。

好溫暖。雖然情郎讓自己很痛,但在他的懷裡真的好安全……池潤蹭了蹭他的胸膛。

疼惜地拿了向喬大夫借來的男裝替池潤穿上,谷鷹夜攔腰抱起了他。

「潤……

「嗯……

「再睡一下……你累壞了……

「嗯……

窩在情郎的懷裡,池潤滿足地哼了聲,真正地放鬆心情入睡了。

潤……我的珍寶……再睡一下,再在我的懷裡睡一下……我真捨不得放你走啊……吻著他,谷鷹夜心痛的吻著。

啊……又長又短的夜晚……天爺……請讓明天……別這麼早來……抱著小情人,谷鷹夜走向莊園的夜色中。

*   *   *

在振動中醒來,池潤發現自己睡在一個舖著軟被的昏暗空間裡。

揉了揉惺忪睡眼,動了動酸軟的身體,池潤這才發現這是哪裡——這裡是馬車。

起身撩開前頭的竹簾子,映入眼的是谷鷹夜寬闊的背。

「醒了?」沒回頭,谷鷹夜專心地駕馬車。

看不到情郎的表情,池潤有些失落。

「嗯……」拉緊了身上的薄被,他伸手覆在谷鷹夜的背上。

當自己的手貼上情郎的背時,他很明顯地震動了一下,可仍沒有回頭。池潤的眼眶霎時溼了,不知為何覺得心好痛。縮回手,將那還沒散去的溫熱貼在心口。好痛……

「我跟莊子裡借調了馬車。坐車,你可以多休息。吃飯的時間到了,我會停車叫你。」打破沈默,谷鷹夜以一種加倍溫柔的語氣。

「謝謝……」不知該說什麼,池潤吶吶地放下竹簾子,伏進軟被裡。

接下來的幾天,谷鷹夜和池潤幾乎說不到幾句話。比起當初他倆在這林子裡初相遇時的快樂,回程的現下好僵,好冷,池潤難過得快受不了。

而谷鷹夜也不好受,他不知該怎麼辦,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帶池潤回石家莊。他怕自己多看了他幾眼、多說了話,就不放他走了。

他一直可以感覺到池潤無助的視線,他好想回頭抱住他,呵疼他,但真的不敢……真的不敢……

過了這個山頭,山腳下就是池潤居住的鎮上了。

看著車外的景像,池潤覺得難受的感覺又回來了。

一陣陣地,他再也忍不住地摀住嘴,壓下哽咽的聲音,他不想讓谷鷹夜知道他難過,不想惹人討厭。

車外的谷鷹夜哪聽不到池潤壓抑的哭聲,於是忍不住地回頭撩開竹簾。「暈車了嗎?」

池潤搖頭又點頭,淚水落得又快又急連自己都討厭起自己來了。

「出來……

拉下池潤的小手,那淚水燙得谷鷹夜一陣心痛。

「啊?」池潤睜大了眼。

「出來外面坐,這幾天你悶太久了。」

池潤聽話的移了出去,谷鷹夜讓他靠在自己懷裡緊緊抱住。

「來,大大吸一口氣,好了點兒嗎?」

在情郎懷裡點頭,池潤也回攬住了他的腰。

下一秒,谷鷹夜又抱得更緊了些,池潤也環得更緊。

無言的難捨包圍著他們,谷鷹夜幾乎扭曲了表情。

*   *   *

在池潤的指路下,谷鷹夜將馬車駛到池宅的後門。

池宅的附近有些髒亂,好像很久沒人打掃了。

停妥了馬車,谷鷹夜掠開竹簾進到車內。不大的車廂內,在他進來後就更小了。

方才一到山腳,再難捨,池潤還是離開了谷鷹夜的懷抱進到車內。

聽到情郎進來,縮在角落的池潤抬頭,嬌弱地讓人忍不住心憐。

「謝謝。」揚起了笑,池潤低頭轉身打開車後的門鎖。

卡卡卡的開鎖聲讓池潤的發抖更明顯,谷鷹夜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將他拉進懷裡,粗啞的低吼:「你真要回去嗎?!真的嗎?!」

「嗚……」池潤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聲。

轉過他,谷鷹夜粗暴又絕望的吻上,而池潤也同樣熱切絕望的回吻。

彷彿下一刻天下就要毀滅,谷鷹夜和池潤吻得難分難捨。

急切的拉開池潤的衣襟,谷鷹夜吻進他的衣領裡,而池潤的手指也激情地插進郎情粗硬的髮間,後仰著螓首。

「潤!我珍愛的!」

谷鷹夜吶喊著絕望的愛語,但池潤咬緊了下唇逼自己別回應。

「鷹……原諒我……原諒我……

聞言,谷鷹夜像要將池潤揉進身體裡似的吻住他的頸,發狠地咬在他白細的肩上。

「啊!」痛了一下,池潤推開他,手覆在自己肩上發疼的印子。「鷹……

「走吧!快走吧!!」

谷鷹夜低吼著轉過頭去,池潤嗚咽了聲,拉攏了前襟開了門下馬車。

「啊————

池潤推開沒鎖的後門時,馬車裡傳來挫敗的咆哮,讓他忍不住摀住了耳朵躲進了池宅裡。

*   *   *

「回來了!你回來就太好了!我們以為你不回來了」

池潤的二個兄長看到他出現了,都圍了上來。

「我留了紙條說我會回來的。」低著頭,池潤白著臉。

「我們看到了,可還是擔心哪。」池大少好言好氣的。

「我不會讓父親的勞心勞力白費。」

「是啊!是啊!」池二少推推么弟。「瞧你累的,快回房休息,再過幾天就要成親了,你可得養足精神。」

「姨娘、嫂子和佣人們呢?」池潤發現家中環境荒蕪一片,也沒其他人在。

「為了節省開銷,我讓幾位姨娘和你嫂子們回娘家,佣人也都遣散,只留個廚娘了。」

「這樣啊……那我回房了。」

「好啊!去去去。」

被促恿著回到房裡,池潤將被子抖了抖,癱在上頭,撫了撫微疼的肩,彷彿還能感覺到谷鷹夜留在他身上的灼熱。

一陣空虛在心口泛開,池潤環住了自己縮成一團,止不住那空虛的痛楚。

*   *   *

本能的咀嚼著嘴裡的飯菜,回到家已七天的池潤,幾乎食不下嚥。

硬是想吞下嘴裡的食物,一股噁心的感覺卻教他衝向角落的痰盂做嘔了起來。嘔得像連五臟六腑都要嘔出來了,他無助的癱軟在地板上。

「鷹……我覺得好苦……什麼都吃不下……

冷冷的地板凍僵了池潤的四肢,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不知躺了多久,他爬起來腳步蹣跚有若遊魂地走出房門,走在宅子裡的長廊上。

鷹……我想你……不知走到了何處,忽地有陣談話聲教池潤停下步子。茫然的,他發現自己立在兄長的房外。

……我還真沒想到池潤那個笨蛋會回來……

「若不是他是笨蛋,我們現在還有可能在這喝酒慶祝嗎?」

「是啊!那小子真笨,當真要幫我們『嫁』給那姓金的母夜叉!」

「我一想起那笨蛋看到我們求他『嫁』過去時,他一副為了報恩從容就義的模樣,我就好笑!他還真以為臭老頭真是生意失敗才累死的,嘿!其實他是給我們花光了家產氣死的!」

「對啊!不過他氣死了也好,正好可以讓我們把這祖宅也賣掉!等明天把他『嫁』過去,姓金的把『聘金』送來,嘿嘿!我們就遠走高飛!」

「對對!我才沒那麼笨,真要把那聘金拿去還賭債,又不是白痴!我們哥兒倆拿了錢就走,到時那些討債鬼找不到我們自然會去金府要債!嘿!那時我們早就在京城裡吃香喝辣的了!哈哈……

池大少們的談笑聲毫不留情的直鑽進池潤的耳裡,教他不敢相信的直搖頭。

怎麼會!?我被騙了!要我入贅金府的真相並不是我知道的那樣,我徹底的被騙了!怎麼辦?為了這個謊言我還傷害了鷹——不!我要逃走,我要回去找鷹!我要道歉!我——池潤慌亂地轉身,卻被地上的盆栽絆了一跤,跌撲在地上。

「有人!」在房中聽到異響的兄弟們衝了出來,看到池潤跌在地上立刻衝向前去抓住他。「你聽到了!?」

「放開我!騙子!你們這些騙子!放開我!」池潤又踢又咬又叫。

「馬的!找死!」池大少甩了池潤一巴掌。

這幾天本就沒吃什麼東西,池潤的體力早就不夠了,還被打得眼冒金星、頭昏眼花,根本沒了逃脫的力氣。

「把他綁起來!明天用押的也要押他入贅到金府去!」

「不!不要!放開我!唔!」掙脫不掉兄長的鉗制,池潤的嘴裡被塞了布團,五花大綁地關起來。

*   *   *

這輩子,池潤第一次穿上紅蟒袍,沒想到卻是這麼不堪的。

被押上馬,四周看熱鬧的民眾都看著他要上金府去赴婚宴。大概是兄長向金小姐說了什麼,四名彪形大漢跟在他的四周讓他跑也跑不了。

不長的大街,池潤希望金府永遠都不要到。

隊伍浩浩盪盪地走到大街的中途,就在池潤要絕望之時,一個身影從天旋身而降,昂揚地立在街道的中間擋住了隊伍的去路。

啊!池潤顫抖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那威風凜凜有如天神降臨一般的人是谷鷹夜!是他來了!

「臭小子!快走開!不要擋路!」池潤身邊的一個大漢上前叫囂著要趕人。

池潤見狀大叫:「等一下!他是我朋友!他是來為我祝賀的!」

谷鷹夜在池潤的注視下,旁若無人地向他的方向大步而去,伸手將他從馬上抱下來。

「姑爺!請別耽誤了吉時!小姐還在府裡等著!」又一個大漢向池潤警告,但池潤完全不想聽。「我說幾句話就好!不會耽擱的!」

「你瘦了,潤……連臉頰都凹下去了。」谷鷹夜摸摸池潤的臉頰。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那溫柔的撫觸教池潤頓時熱淚盈眶。

「我從荷風塘連花帶根放在水缸裡運了來,借了家廚房做了『芙渠小甜餅』,剛剛才做好的,要不要吃一點墊肚子?」

「好…………」接過了情郎遞來的糕點,池潤幾乎是邊哭邊笑地小口小口吃將起來。「好好吃……我做夢……都想著鷹夜的味道……

池潤止不住淚水滾落臉龐,谷鷹夜則心疼地小心翼翼幫他擦乾。

大街上的民眾為這曖昧的一幕議論紛紛起來,而看守池潤的彪形大漢也看不下去了,衝上來就要教訓谷鷹夜。

可也沒看見谷鷹夜有什麼動作,一眨眼,四個大漢就從四個方向飛了出去昏死在地上。其他的迎親家丁也立刻抄了傢伙將二人團團圍住,可谷鷹夜連看也沒看眾人一眼,彷彿四周根本沒人似地對池潤微笑。

「荷風塘的荷花都開了,一大片的,好美,要不要現在就去看啊?還是你要等以後再帶妻兒一塊來?可我怕再過二天,花期就要過了……

「好!我要去!現在就帶我去!」抬頭,池潤仰望他,堅定的眼神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意。

「你確定?」谷鷹訝異著。本就打定了這回來是要最後問池潤一次,若他執意要成親,自己就會平和地和他正式分手。沒料到自己還是受到上天眷顧,得到了最後一次的希望。

「再確定不過了!」說著,池潤脫了冠,扯下紅蟒袍。「帶我去吧!我等不及想看那荷風的美景。」

「你發生了什麼事嗎?」谷鷹夜幾乎是興奮地問。為何他這回會這麼乾脆地願意拋下過往決定要走。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關我的事了。」池潤微笑。

谷鷹夜明白了,明白池潤下定了決心,於是開懷地朗笑了起來,在圍觀的民眾抽氣聲中攔腰抱起了池潤。

而池潤也笑開了,笑容有如三月初開的嬌花。

四周的家丁蜂湧而上,可谷鷹夜絲毫不將他們看在眼裡。只見他一個旋身,長腿一掃,衝上來的人立刻從四面八方飛出去。朗笑不止,谷鷹夜身子一躍如飛鷹掠向半空,一下子就把叫囂著追趕的人遠遠地拋在後頭。

風掠在四周,池潤緊緊地攬住谷鷹夜的頸項。

掠過樹梢,掠過竹林,池潤不想去理會那金小姐「娶」不到他會拿他的兄長們怎樣,他只是緊緊的攀住谷鷹夜。

他要放開過往的一切,從今而後他只有他的情郎,再也不去想別的。

在風中,池潤深情的望著谷鷹夜。「鷹……

「嗯?」

「我再也不要放開你。」

「真的?」谷鷹夜也深情的回視。

「嗯!」傾向前,池潤獻上親吻。「我要永遠做你鷹翼下的風……

                                        

【節錄於情定三生~鷹翼下的風】

 

 

===以下為關於情定三生~鷹翼下的風的二三事分隔線===

 

好快!這篇是我十五年前寫的文啊~(抱頭)

超級羞恥啊啊~(再抱頭)

小潤怎麼那麼愛哭啊啊啊~(繼續抱頭)

小夜的對白教我雞皮疙瘩掉滿地啊啊啊啊~(抱頭號叫)

好想把這篇毀屍滅跡啊啊啊啊啊~(抱頭奔向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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