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寫在前面:關於【尋覓】……

 

「尋覓」大概是2003年左右的創作了,故事背景設定的是架空,走的是我個人苦手的「魔法奇幻(?)風」。

這篇文的誕生源自於當年好友「綾」的邀稿,為的是要出一本關於GD和仁獸的半衍生合同誌。但這本刊物在當年因故流產,所以本文至今只在我的部落格裡貼過開頭的「楔子」,其他的內容都未曝光過。

轉眼多年過去它還被我冰在箱底,於是與綾打了聲招呼,表明我決定要將「尋覓」獨立出刊,讓它重見天日,算是了卻一樁多年來壓在心頭的遺憾。

記得當年友人「緹」對合同誌有以下的設定——在一個有著九大精靈族與人類共處的奇幻世界裡,有三塊大陸、三大王家等基本架構。

而我是負責設定其中的「達克安大陸王家」,以及「尋覓」的故事內容。所以觀文的各位不必擔心本文與其他部份的故事內容有過多牽扯,事實上它還是獨立的篇章。

至於「尋覓」這個故事在我的設定中,是講述居住在達克安大陸上的暗精靈是一股極強大的勢力,令達克安大陸王家十分忌憚。

而達克安大陸上的魔咒士、魔劍士、巫師、旅人,大多都豪放不願受王家拘束,所以達克安大陸王家的力量在三大王家中居末。

於是故事就開始於達克安大陸王家中的不肖大臣、巫師,勾結暗精靈王發動世界大戰,舉兵攻破達克安大陸王家時——

 

===以下是正文開始分隔線=== 

 

尋覓

楔子

火光衝天,殺聲四起。

殺進宮殿的暗精靈太多了,守夜渾身浴血,大刀一揮,再砍一名向他殺來的敵兵。見敵人有如潮水鋒湧而至,守夜揮動大刀的雙手都失去了知覺,只是拼了命地能殺一個是一個。

奮力翻過矮牆逃過窮追的敵兵,守夜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到底是誰叛國?暗精靈大軍怎地會來得這麼快?連城門那裡都沒傳來任何暗精靈攻來的消息,宮門就在一瞬間破了!

連帶兵衝向正宮護駕的時間都沒有,他只能要下屬保護並護送後宮的幾位殿下離開,卻不知道他們到底逃出生天了沒?

就在守夜衝出花園的大理石柱廊門時,忽地吼聲四起,他來不及回頭,咻咻咻地利箭破空而至!

守夜揮舞大刀想擋,但箭矢如雨從四面八方射來。

「唔!」守夜痛哼,連中數箭。噗地咳出一口血,他翻身躍進樹叢。

大神哪!別讓我死在這裡!至少、至少讓我見「他」最後一面!!

*   *   *

後宮的後方是神殿,而神殿中最隱密房間裡,一名男子正從房間中央的一個光柱中取出一件物事。他將它放進一個拳頭大的錦盒後,快步地衝出房間。

一出門廊,另一端就衝來無數暗精靈,他轉了方向死命的向前跑,而後方的人也不放過地直追。

我絕不能死!更不能被抓!男人逃著,護住懷中的錦盒。

一路上都是神官們及侍衛的屍體,慘烈地教男人不忍看,只是有路就衝。

我得回正殿去,那裡有密道可以出宮!男人不明白為什麼敵兵來的那麼突然、那麼快!王族的皇室成員沒有一個後撤到神殿,甚至他只有足夠的時間到密室裡把「那個」拿出來,而一路掩護他的神官和侍衛們則全死了。

大神啊!我一定得要找到皇室的殿下們,不然「那個」若被暗精靈奪去,一切就都毀了!男人向主殿的方向直奔,路一轉,另一方向的追兵竟也到了,他趕緊一個急轉彎繞進另一條回廊。聽噠噠的腳步越來越近,他卻只能一直逃!

「哈哈!看你往哪逃?!」

一陣冷意從背後直撲而來,男人直覺一閃身,可來不及了!冰冷的利刃穿透他的腹部,教他撲跌在地。一回頭,見暗精靈又砍下一刀!

「去死吧!!」

殺紅了眼的暗精靈怪笑地叫著,而求生意志教男人將手上的法杖猛地向前一送,暗精靈霎時停了動作——

*   *   *

拖著腿,守夜只靠意志力的繞過一個又一個長廊。他幾乎絕望了,直到一個人影出現在他前方,他才彷彿看到一道光。

「奉印!」守夜向前撲去。

奉印也奔了來,抱住守夜撲跌在地的身子。

「奉印!太好了!你沒事……唔!」守夜咳了一口血。

「走!撐著點,到主殿去,那有密道可以逃出宮!」奉印攙著守夜。

「見到你,我就了無遺憾了!別管我,我會連累你的。你快走,我斷後!」守夜捉住奉印的手,深深地看他,卻沒看見奉印的身後,每一個腳步都拖著血腳印。

奉印不是不明白守夜的心,但卻故作不知。「別多說,過了前面的中庭,就是主殿了……

「在那裡!還有漏網之魚!!」從主殿裡,大批的暗精靈向他們衝來,二人大驚失色向後一看。前後都有追兵,左面無路,只有右方有房門大開的房間。

不行了!逃不掉了!一咬牙,奉印攙著守夜向右方的房間衝進去,然後將門關上扣上門閂。接著,他推開家俱空出了一個空位,往腹部一探,用滿手的鮮血貫勁向地上射去,畫了一個魔法陣。

「還有二個在裡面!把門撞開!!」

聽門外暗精靈吼著,奉印急忙將守夜又拖又拉地讓他坐在魔法陣裡。

「奉印!你這是在做什麼?!」看著用血畫出來的魔法陣,守夜有種不祥的預感。他驚慌地問著,根本看不出身著黑披風的奉印到底傷在哪兒。「為什麼有那麼多的血?你受傷了嗎?!」

奉印不答,只是雙手結印,急唸咒文。

「奉印!?」魔法陣發光了,守夜著急的拉住奉印的衣擺。

碰碰的撞門聲,一聲聲像催命符,而暗精靈的斧頭也將門扉砍破了一個洞。

全身發光,長髮揚在半空的奉印,在唸完咒文後蹲下,將錦盒塞進守夜的中衣裡,接著右手捧住守夜的臉,左手覆在他的眼上。

「守夜!記住我的話,我教你的修練術法,你一定要日日修習,千萬不要忘記!而這個綿盒裡的東西是與我一命相承之物,你一定要好好收著,如此我才能感應到你身在何處。瞬轉咒術我方習成不久,一次只能送一個人離開,所以你先走,我隨後跟上,因此你絕不能將錦盒弄丟了!」

「不!我們一起走!」守夜低吼拉住他。奉印貼在他臉上手,好熱!

「守夜!」我已活不了!奉印甩開他。「相信我!我一定會去找你的!相信我!所以,現在,守夜,我先保住你的眼……

「碰!」地,房門大破,千百支利箭射了進來。

霎時,一道光柱衝天,將守夜護在其中。

「奉印!!」守夜慌亂地捶著透明的結界牆。

似沒聽見守夜泣血般的嘶吼,奉印起身向後一轉,雙臂一張,噗噗噗地數枝箭矢立即沒入他的身體。

「奉印!!」守夜狂吼,魔法陣的光柱忽地強光乍射,守夜在暗精靈的眼前消失了!

屹立不倒,奉印看著衝進房將他團團圍住的暗精靈們,一根一根地將身上箭枝拔掉。

這時,一名男人從人群的後頭走了出來,奉印一眼便認出他是王室中野心勃勃的岡親王。

「是你!原來將暗精靈帶進來的就是你!!」奉印怒極,一直強撐著的他,終於忍不住哇地吐了一大灘鮮血。

「大祭司,暗精靈王要我轉告你,只要你不反抗,我們可以饒你不死,你束手就擒吧!」男人猥瑣地冷笑。方才,他可沒有看漏,在魔法陣中消失不見的是宮中侍衛長之一的守夜。

暗紅的鮮血不停地從奉印的嘴角滑落,他咬著牙。「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們只是想從我這裡得到『那個』罷了……哼!你作夢!」

咳著血,感到自己已然油盡燈枯了的奉印,忽地笑了。

剛才那透腹一刀,已注定他活不了了,但為了「那個」,他強撐著一口氣。不過幸好大神沒斷絕了他的希望,讓他在最後的關頭將「那個」交給了守夜。

想著,奉印的低笑轉成了激昂——瞬轉法咒已耗掉他最後生命力了。

守夜,原諒我,我騙了你,我去不了了!奉印狂笑,手心燃起藍光。

「要活捉我嗎?告訴『你的王』,我絕不會讓你們從我口中得知任何事情!」

豁地,奉印舉起散發藍光的手,猛地擊向自己天庭——

 

  

 一.

提爾姆大陸——鄂斯德大道——風之渡驛站

在提爾姆大陸往月御谷的方向,有一條交通要衝,名為鄂斯德大道。而在鄂斯德大道靠近人煙較少的入谷岔路旁,有一間「風之渡驛站」——

「隆!隆!」窗外嘩啦嘩啦的雨聲吵雜、雷聲交加,強烈的閃光不時劃過天際。

翻來覆去,迪非躺了很久卻了無睡意。

今天是風之渡驛站的小老闆「迪非」值夜,他睡在一樓的值夜用小房間裡。時過夜半,迷迷糊糊裡,他的眼皮有些重了。

「碰!碰!碰!」

誰?迪非聞聲,反射性地睜眼翻下床。點亮油燈,他提燈出了房門,遲疑地走到正門前。

正考慮著要不要開門,「碰!碰!碰!」地,又是一陣敲門聲。

重重的門響,一聲聲好似打在迪非的心門上——他有種異樣的感覺。

這麼晚了,還有人來宿店,這事並不常有。

迪非立在門前,手擱上門閂。

「等一下!」

身後忽地一聲喊停,一名男子大步而來。

「大哥你沒睡?」迪非回頭。

「雷雨聲大得教我睡不著。」來人是風之渡驛站的老闆「巽」。巽越過迪非,伸手拿開門閂,將門開了一個小縫。

「誰?報上名來。」巽對門外的黑影問。

「我趕路過了宿頭,可以讓我躲個雨嗎?」是一陣低沈的嗓音。

刺骨的風雨從門縫外鑽了進來,在劇烈晃動的微弱油燈下,迪非瞇了瞇眼。越過巽的肩,他看到黑暗中,有一雙寒星般的炯眸。

「讓他進來吧,大哥,外頭風雨好大。」

迪非第一次沒有經過巽的決定,便提了議,巽回頭,又回頭,直覺門外的男人給他一種莫名的威脅。他皺了眉,但還是開門讓人進來。

門大開,風雨吹得男人的衣服啪噠啪噠作響,也吹得迪非護著油燈退了一步。

巽逆著風雨用力地關上門,上了閂,轉身打量男人。

男人渾身溼透,低著帽緣蒙著臉,長到腳踝的大氅破亂的像流浪漢。

雖然男人的外表一副流浪者的模樣,但卻隱隱有一種逼人的氣勢。

看他背上揹了長長的布包,巽瞇了眼。是武器。

雖然以往來到驛站的三教九流不勝枚舉,不管是什麼大場面他都看過,但眼前這男人,教巽直覺不會是個好客人。

將油燈放在桌上,迪非轉身去拿了乾毛巾來遞給男人。

男人沒接過,只是低沈的問:「我不要住房,只要一個可以躲雨的角落。」

這話很明白,就是男人連睡驛站裡最便宜通舖的錢都沒有。

聞言,巽雙手環臂,更不想收留他了——可現在都讓人進來了,又不能轟出去。

倒是迪非躊躇地揉著毛巾,擔心地看著混身滴水的男人。他從沒過於擔心來到店裡的客人,他一直都盡本分,可眼前的這男人,卻教他不知所措。

「半個碎銀、不能免費、那裡。」巽不客氣地指了門左邊,櫃檯和值夜室對面的角落。

男人瞄了那一眼。「附油燈嗎?」

巽嘴角一揚。「加半個碎銀。」

「附毛巾嗎?」

「你可以睡通舖了。」

男人從披風裡伸出手,遞出了半個碎銀,然後走到角落去。「都不必了,謝謝。」

「小弟,到樓上去,今晚我值夜。」巽伸手要去提油燈,可迪非先了他一步。

「大哥,我可以勝任的。」

巽從眼角看到男人在解背上布包的綁帶。「聽話。」

「大哥!」固執地,迪非揚聲。

巽挑眉,第二次驚異了。停了一秒,他轉身向樓梯去。

男人解下布包,將長布包靠上牆角。咚地一聲悶響,顯示布包很重。

迪非轉頭看到巽站在樓梯口不上樓,於是他就回值夜室去。

確定值夜室的門關上了,巽才上樓。

沒有了油燈的光亮,大廳也暗了。

*   *   *

不知是不是刻意的,值夜室的門下透出了亮光,守夜可以猜到油燈是放在地上靠門的地方。

雖然那燈光不算亮,卻已足夠守夜看清很多周遭的事物。

守夜將外氅脫下,扭乾了晾在一旁倒放在桌面的長椅橫桿上。悉悉窣窣地,他將身上的溼衣服全脫了下來。

忽地值夜室的門開了,露出了個小臉,守夜趕緊拉了上衣圍在腰間。

迪非見狀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走向守夜,並將手上的毛毯和毛巾遞給他。

「老闆准嗎?」

「我也是老闆。」迪非淡淡地回答。「不加錢的。」

等守夜接過,迪非臉色微熱地走向壁爐的方向——守夜健壯的身材教迪非有種異樣的感覺。

並非沒有看過強壯男人的身體,像他的大哥巽,雖然穿著衣服看不出來,但打了赤膊也是健壯的。

「今天天氣很冷。」將壁爐點了火,迪非添加著木柴。一會兒,火升了,淒冷的大廳暖和了起來。

「謝謝。」轉身,守夜用毛巾將身體擦乾,然後將毛毯披在身上包好。暖多了。

守夜將長板凳從桌上抬下來放好,然後躺上去。「明天我會將這裡回原狀的。」

「嗯……那麼,晚安。」迪非朝守夜點點頭,便回房去了。

等值夜室的燈熄了,守夜才起身將溼衣服拿到壁爐前烤乾。

*   *   *

天還沒亮,那扇門又開了。

因為長年的流浪,教守夜學會了不輕易進入深度的睡眠,所以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他就會立刻清醒。

打開了的門又關上,一個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向守夜的方向過來。因為不知將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守夜繼續閉著眼裝睡。

腳步聲停在旁邊,守夜可以感覺到來人在打量自己。好了一會兒,壓低的腳步聲才遠離。

等到沒了腳步聲,守夜坐起來,看向聲音消失的方向。

起身將烤乾的衣服一件件的穿戴好。把晾乾了的東西放進包包裡堆到角落,然後守夜把大廳裡的椅子全放到地上。

這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算是報答了那男孩的毛毯和火爐。

那男孩——從外表看來,他應該還是個男孩吧?瘦瘦小小的身子,比他矮了一個頭,身材只有他的一半。

可他真是個善良的男孩哪——他已很久沒有遇到這麼和善的人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給予他關心的人,在達克安王宮被攻破時,他就全部失去了。

但憑著一絲幾乎不可能的希望,他仍不死心地繼續茫茫的旅程。

奉印,你在哪裡呢?為什麼這麼久了?我還是找不到你呢?你死了嗎?不!你沒死,對吧?我還能感覺得到你的存在啊……但為什麼你一直沒來找我?而我,又為什麼找不到你?守夜緊握了胸前的鍊墜。

走到大廳角落的一個走道,碰碰碰的聲音傳來,守夜循著聲響進入另一個房間——是廚房。

廚房裡,火爐上正燒著一大壺熱水,而那男孩正提著二個水桶由後門進來。

「你醒了?是我吵醒你了?」迪非訝異時間還這麼早,怎麼這男人就醒了。

「不是,是睡飽了就醒了。」守夜走向迪非要幫他提水。

「不必,你是客人。」閃身,迪非拒絕守夜的幫忙。自己雖然身材瘦小,但這些粗活早做慣了。

嘩啦啦地把水倒進角落裡八分滿的大缸,迪非問道:「有什麼事嗎?客人,若要吃熱的早餐,可得請你等等,我還沒弄——不過水快開了,我可以先幫你泡奶茶。」

「你沒幫手嗎?」守夜看迪非倒完水後,忙錄地四處走動挑選食材。

「沒——你很餓嗎?」將適量的麵粉倒在乾淨的料理檯上,迪非準備揉麵。

「我不餓。」守夜搖頭。「你們缺人手嗎?」

二.

「大哥,多一個幫手是好的吧。」抺著桌子,迪非對兄長微笑。

在迪非的堅持引薦下,巽答應了雇用守夜做驛站裡的雜工——粗活、細活、前場跑堂、後場廚房,都得幹。

「光看守夜大哥的外表,還真看不出他也能忙廚房裡的活兒。」見巽沒反應,迪非繼續自己的工作。「守夜大哥的廚藝真好!他做的飯菜有種特殊的風味,不是一般人做的出的——最近的飯食類都賣得不錯。」

多了一名幫手,巽當然也知道工作上輕鬆多了。

不可否認的,守夜真的是位深藏不露的傢伙。塊頭大、粗活做得俐落不說,連後場的工作也做得不賴就難得了,尤其是他的廚藝。

他和迪非開驛站這麼久了,做出來的餐點,反正客人不挑剔,就還算賣得出去。沒想到守夜這像流浪漢的大男人,做出來的餐食,竟像宮廷大廚的手藝,真是和他的外表天差地別。

「我去廚房看一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迪非轉身向廚房去。

半掀布簾,迪非看見守夜倚在通往後院的門邊,一手咬著麵包,一手半抬著,有一隻小彩雀停在他的手心正在啄著什麼。

守夜回頭。「抱歉讓我休息一下。」

「沒關係,現在沒有什麼事要做。」迪非到水槽邊要洗碗,結果竟然一個髒碗盤也沒有。沒聽到守夜應話,迪非轉身,正巧看到守夜手上的雀兒在啄食完麵包屑後,展翅飛去。陽光灑落在他身上,他微仰著頭目送彩雀離開。那微笑,溫柔的教迪非一陣怦然。

好一會兒,守夜低頭吃光手裡的麵包。「沒客人要餐點了嗎?」

「是的,你可以輕鬆一下。」

守夜移開眼。「我休息夠了。」他不知道怎麼跟迪非相處。迪非總是用那亮晃晃的大眼瞧他——他怯於和他四目相交。

他有種錯覺,錯覺情怯——一如當年情怯於和奉印的相視。

「我去劈柴。」守夜向後院去,邊走邊將上衣解至腰間。

伸手取來利斧,他輕鬆地揮動彷彿手中沒有重量。

霍地劈砍,汗水隨著守夜的動作揮灑。

他俐落的速度和迫力,充滿了男人味,教迪非看傻了眼。

那不僅只是劈柴而已。大開大閤的力道,充滿了力與美,彷彿是在舞動著不知名的刀法,教迪非心跳加速。

迪非之所以猜守夜是用刀,主要的還是那夜風雨中,守夜揹在身上的巨大布包,那看來就像是大刀。

看著守夜動作,迪非技癢難熬,於是走到小山般的柴堆旁,腳尖幾個挑轉,三根細長的木棍就飛到半空,他雙手一接。「守夜大哥,你劈的柴夠多了,個把月都用不完,休息一下吧,和我比劃比劃如何?」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帶給兄長困擾,為了不破壞這平靜的生活,除了自保外,迪非鮮少在人前用刀,練刀時也選在無人的森林裡。

守夜停下動作,但不是很感興趣。

「別小看我,我的雙刀使得不錯哦!」

「不好吧,讓巽老闆看我不工作……

「沒關係、我挺你!快啊!」

「那好吧。」守夜將利斧嵌進劈柴用的木座。

「來吧!」迪非笑了,將右手上的木棍拋向他,再把左手上的木棍分一根到右手。以棍代刀挽了個刀花,迪非輕喝一聲向前衝,雙手一個大交叉劈向守夜。

守夜退一步舉棍前擋,迪非一個後空翻,接著向前一旋身,舞著雙棍四面八方攻得教人眼花瞭亂。

和迪非纖瘦的身子不同的是,他的雙刀使得扎實,力道雖限於身形沒有力拔山河的猛暴,但他以快速的變招補足力道的不足,算是一名厲害的刀客了。

不過雖然迪非不弱,但比起守夜還是差一些。

守夜雙手握棍,守得密不透風,身形沒有花俏的招式,但就是教迪非沒法佔他絲毫便宜。

「別只守不攻啊!」迪非為他的明顯的體貼感到不知是甜是惱。

「你的守勢不夠。」守夜發勁,長棍一揮,排山倒海的力道硬把迪非逼退二步。

「這才有意思嘛!」迪非笑開了,舉步再上,雙棍舞得更加生風。

遇到對手的躍躍欲試,是教迪非越挫越勇地。

他銀鈴般的笑聲教守夜心神微盪,不知覺放軟了力道,一來一往簡直和迪非玩了起來。

就在二人越玩越起勁,幾乎要近身纏鬥之時,忽地一陣強風颳了起來,後院四周滿林子的枯葉襲捲而至!

只見強風像龍捲掃得後院霎時亂七八糟,也掃得守夜和迪非都停手。

迪非被吹得瞇了眼,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滑倒。

「小心。」守夜力氣一收,左手扶了迪非一把。

這突如其來的風,教守夜疑惑地轉頭往廚房後門看去,竟見巽老闆站在那兒。大風詭異的沒有吹亂巽一絲不茍的髮型,彷彿他的周身有一道看不見的牆。

「謝謝。」迪非道,也轉頭看到巽了,於是微赧地吐吐小舌尖,將手上的雙棍拋回木柴堆——兄長在警告他了。

迪非走到後院一角,拿了二根掃把回來一根拋給守夜。「掃地吧!」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迪非粉色的小舌尖的確教守夜的心跳漏了一拍。愣愣地接過掃帚,他瞥見巽已不在門邊了,便和迪非掃起滿地的落葉。

*   *   *

守夜已在驛站做滿二個月的雜工了,迪非拿著巽發下來的薪水去守夜的房裡找他。房門開了個縫,迪非敲了敲門。「我能進來嗎?」

「請進。」守夜道。

迪非門一開,就見守夜準備收起手上大刀——方才他似乎在擦拭它。

那是把很鋒利、且保養得很好的刀。

大刀的刀柄雖沒有鑲嵌炫耀的寶石,但刀面上的刻紋,樸素中有嚴謹,似是頗有來歷。且光看那森寒刀光,就覺得氣勢無匹。

如此寶刀,守夜定十分愛惜,因為他將刀收進刀鞘的動作十分輕柔。

「有事嗎?」

「我又拿薪水來給你啦——你可以數一數。」迪非將一只布囊遞給他,並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我可以坐嗎?」

「請。」守夜將布囊裡數個碎銀塊倒在大掌上,做勢數著。巽給的薪水很優渥,又有提供食宿,所以才二個月,守夜覺得自己已快存夠錢了——至少出發向下一個目的地的費用不會成問題。

歪著頭看守夜的動作,迪非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衝動,脫口而出。「你會待多久呢?」。

「待到……等我存夠了旅費。」守夜將銀塊收回布囊。

沒騙迪非說他不會離開,雖然這段日子算是長久以來難得的平穩生活,他有種想停留的念頭。工作不很累也不太花腦筋,老闆巽也不過問他的事,還有……認識了迪非這個體貼又良善的小友人。

有錢的時候,他就一直向前走,沒錢的時候就停下來做工賺錢。他多做些苦力的工作,不敢太招搖——暗精靈的人一直在追殺他,要他交出一樣「東西」。

他不知道他們要他交出的東西是什麼,所以他一直躲避著他們。有時他想,該不會是奉印臨別時給他的錦盒吧?

至於錦盒裡的東西是什麼?不過就是一顆寶石——他想不透這顆寶石會有何重要性。但若對方真的是要它,他就更不能將它交出去了——這顆寶石,是他與奉印唯一的連繫了。

「你都一直這樣到處旅行嗎?」聽他說會走,迪非的表情沒變,但中心難免有些失落。是的,他是個旅人,總有一天會走的。

「嗯。」

「到處旅行,定看過很多奇人異事吧?」

「嗯……算是吧。」

「請說些事給我聽吧!我很久沒去旅行了。」迪非曾與巽一起離開故鄉流浪多年,直到巽決定在此停留——為了那位生命中的另一半……

「我……並不是純粹的旅行…….我在找人。」

「找人?」迪非微笑,心中些許愉悅。二個月的相處,守夜終於肯和他分享一些較私人的事了。

「什麼樣的人呢?風之渡的旅者來來去去,雖然不敢誇口,但我的記憶力還算不錯,請告訴我吧,說不定我見過你要找的人。」

對上迪非凝視著自己的專注神情,守夜心底有個角落漸漸柔軟。

告訴他吧!告訴他吧!有個聲音在守夜腦海中迴旋,他緩緩地也有些遲疑從領口裡拿出一個圓墜,打開蓋子給迪非看。

「他的名字……叫做『奉印』。我找他的原因,是……要把他寄放在我這裡的東西還給他。」

在圓墜子裡的是一個男人的肖像,從髮型和頭飾看來,像是個有特殊身份地位的人

小時候,好像看過類似打扮的人……祭祀者?看著男子的肖像,迪非的心中忽然莫名的泛起酸來,因為從守夜的語調和說話的表情,他感覺得到這人對守夜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迪非抱歉地搖搖頭。「我沒有見過他,也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但我會幫你問一下大哥,他見多識廣,說不定會有線索。」

「謝謝。」守夜沒太失望,因為他已失望太多次了。

*   *   *

又過了半個月的這天,時間晚了,風之渡驛站的住客都紛紛回房。

巽在櫃檯收計今天一天的出入帳,迪非在收拾大廳,守夜在廚房裡善後。

大燈熄了,廳裡只剩幾盞微弱搖曳的油燈。

在廚房善後完,守夜端了二盤食物出來。

驛站的工作很忙,三人忙進忙出,吃飯是輪流的。而自從守夜來了,收工時,巽和迪非開始有了熱騰騰的宵夜。

在最靠近廚房和櫃檯的桌子,三人各據一方。

巽喝著熱湯,迪非隨口說今天一天外場的趣事,守夜聽著。

守夜在這裡工作已有好一段日子了,可是他和巽之間的感情並沒有增進的現象。

迪非不明白,以往巽和新進幫手不會如此冷淡,但這回和守夜的確特別保持距離。他一直試著拉近二人的距離,守夜似不抗拒但卻不主動,可巽冰冷地教迪非無能為力。

「朔月了,海港市集的日子也要到了。」巽提到。

「啊!對了,朔月趕集!」迪非撕了一口麵包入嘴。

「這回你去。」巽指示。

迪非愣了一下。以往進貨都是輪流,他上回才去過。

「大哥,這次不是輪到我。」

「這回要進的貨比較多,上上回我多訂了些。貨從產地運來,要到這回趕集才會有,我要你去領。」

瞄了守夜一眼,迪非心裡有些失望,心想兄長大概是想藉故調自己離開驛站吧?

「從這裡駕馬車到海港要好幾天,你二天後就出發吧!」

「二天後?不行,我明天就得走了。」迪非盤算著待會就要準備乾糧。「依我的速度二天後才走的話,我得不眠不休。」

一旁的守夜一直進食著,沒法插上嘴。這是驛站的經營問題,他這個臨時雇工沒資格插手意見。

「守夜,」巽轉頭看向守夜,眼神炯炯地教守夜感受到警告。「你會駕馬車嗎?」

「大哥,你是說?」迪非的眼睛亮了。

「會的。」守夜答。

起身,巽到櫃檯拿了一份進貨名細紙卷和地圖皮卷在桌面攤開。「守夜,請你和迪非一起去趕集吧。」

三.

駕著一輛空的大馬車,迪非和守夜走在往鄂斯德大道的林間小路。

自從在「風之渡」工作,守夜就覺得這附近的空氣很平穩。

從臉龐掠過的涼爽,平靜地教人滿心舒暢。

這柔軟的微風,總給守夜一種難以言欲的感受。也許一般人不覺得這有什麼,但守夜深覺——風之渡不是一個平凡的地方。而且,它刻意地隱藏它的不凡,而且方圓千丈內的氛圍,掩藏不住太極度的平靜。

「我沒想到大哥會讓你和我一塊去趕集。」手持馬韁,迪非心中無限雀躍。「等過了這段小路到了大道,可能就得請你駕車了,所以你現在可以小睡一下。」

「不必。」守夜沒照做。

馬車逐漸地遠離了「風之渡」,幾乎是在一個小路與大道的交接處,似穿過了一道看不見的牆般,那極度的平靜霎時消失了,進入了喧囂的塵世。守夜沒問迪非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因為他隱約地知道,那不是他可以問的事。

因為「風之渡」的巽和迪非,是極刻意低調的。

*   *   *

在熱鬧的海港市集裡,購畢了滿車的貨物,迪非決定立刻趕路回程,不肯在港邊的旅店休息一晚再走,教守夜不明所以。

在市集裡,迪非像隻團團轉的忙碌小工蜂,幾乎沒休息的採購貨品,拉著守夜到處走。

他看來很開心,眼中似有什麼計劃,而守夜沒有多問,只是幫著他。

這是最後一次與他共事了吧?在出發前,守夜已和巽老闆和迪非說好趕集完後,他便要離開風之渡繼續旅行了——

看迪非搜購貨品的精明,看他一點也不留情的和店家殺價,那模樣與他平時的溫和有很大的不同。

守夜很訝異迪非的另一面,但覺可愛極了。

有時迪非會牽著他的手,那柔軟溫熱地教守夜心頭微盪。

他不敢多用力地回握他,只深怕眼前的少年視破了他心頭的激越。

太久了,他孤獨太久了。

他有些不安,不明白為什麼他越來越捨不得放開迪非的手。

是錯覺吧?他害怕自己的錯覺。他怕自己只是太久沒有伴,所以禁不住寂寞想找個人陪。

他看著迪非的背影,有些掙扎,渾然不覺遠處的身後,似有詭異的暗影尾隨而來。

*   *   *

驅車回程的路上,迪非的步調明顯放慢了,像個出門遊玩的小孩,開心地說個不停。

守夜大多聽著,很少搭話。

和迪非坐靠在一起,但一點也不熱,他們的周身總有涼爽微風輕拂。

持著馬韁,迪非的眼神像是滴出水似地,水漾漾地,專注地,教守夜越來越害怕——他好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從前的自己專注的看著奉印,但奉印從不回頭。而現在,注視與被注視的人換成了自己和迪非。

對上迪非目光中沒絲毫隱藏的傾慕,教守夜心亂不已。

黑幕漸沈,二人找了露宿的地方。

升了火堆,用完了晚餐,見時間不早,二人靠在一起蓋著毛毯躺下。

樹梢間,星光滿天。

閒聊著,迪非意外守夜竟知道不少占星術的知識,鬧著要他說。

於是守夜低沈地說起星宿的故事,迪非專心的聽。

「你先睡吧,我守夜。」故事到了一個段落,守夜道。

「我冷。」迪非靠上守夜的肩側。

守夜因為他這個親密的動作而低頭,看到火光映照下的迪非臉蛋有些紅,且精亮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瞅著自己。

強烈的情意,透著無畏的眸光——守夜不是不明白那是什麼。

那跟自己一樣,他也曾鼓起勇氣用那樣的眼光看奉印,卻從來沒得到任何回應。

守夜的心跳加速。這是情動嗎?

「守夜大哥……

「嗯?」

「你能和我親熱嗎?」

守夜聞言一陣嗆咳。「你說什?!」

「我想和你親熱,守夜大哥。」雖然紅著臉,但迪非毫不閃避。

「別胡說!」

「我沒胡說,我喜歡你,所以想和你親熱……」迪非瞅著守夜。「從沒有人向你要求過想和你親熱嗎?」

見守夜沒有回答,迪非直視著他,毫不保留地傾訴自己的愛慕。

「從沒有人讓我有想要親熱的慾望,但我卻想和你親熱。我明白你心有所屬,所以並不奢望你心裡有我,但我仍希望可以和你擁抱。我不願說謊,所以我對你坦白——我喜愛你。」

這麼真誠又純情的告白,教人怎麼拒絕?守夜心頭一緊。

緩緩地,迪非閉上眼,等待著守夜的回答。

緩緩地,守夜靠近迪非的臉龐。奉印,我是不是該忘記你了?

「守夜大哥,若你願意答應我的請求,那麼,現在,請將我放在你心裡,只要現在就好……

就在四片唇瓣幾近相觸時,迪非軟軟地道出這一句請求,教本還在猶豫的守夜瞬間煞不住動情,終於印上迪非柔軟的雙唇。

*   *   *

激情過後,守夜疼惜地擁抱迪非。「對不起,我太粗魯了。」

「不,你很溫柔——我很開心……」迪非將臉在守夜光裸的胸膛蹭了蹭。

「你睡吧,我守著。」

迪非微笑。「我等一下再睡,我現在好開心,先唱首歌兒給你聽好嗎?」

守夜沒拒絕,寵膩地隨他。

伴著輕靈若黃鶯婉轉的歌聲,夜風柔柔地在四周迴旋。聽著這不知名的語言,守夜忽覺眼皮愈來愈重,舒暢地好似飄在雲端,不知覺地精神整個放鬆了,沈沈睡去。

迪非停下歌聲,輕喚:「守夜大哥,守夜大哥……

守夜規率的鼻息,顯示睡得很沈。

再三確定情人睡了,迪非便半起身撈來自己脫在一旁的上衣,從暗袋裡掏出一份折疊過的紙張。

悄悄打開守夜胸前的墜飾,將面積折得很小的紙箋放進去,閤上。

掠開守夜額前的髮,迪非輕輕地親吻他的額、他的眼瞼、他高挺的鼻樑,直到那全程都是無比溫柔親吻自己的,他的唇。

身體的疼痛是真實的,此時與他交疊的溫熱也是真實的。

真實地教人幸福,但也,心酸——

*   *   *

森林裡,數十個暗影在林中兜圈子。

「明明就在海港趕集時追到守夜侍衛長了,怎麼轉眼就追丟了?!」一個暗影暴躁地低叫。

「這不像是追丟了,倒像是有一道牆擋著我們。」另一個聲音道。

「定是設了結界!」又一個聲音猜測。

「那守夜侍衛長何時學會了設結界?這樣一來要逮他又更麻煩了!」

「是啊!就為了抓他一個人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大王的耐性若沒了,我們就完了!」

暗影們抱怨著咒罵,在森林裡又了轉了幾轉。就在天快亮時,其中一人叫道:「有了!那道牆消失了!」

「我也感覺到了!在那個方向!」

「快追!」

*   *   *

天還未亮,守夜醒來。低頭接收到迪非的視線,他才發現自己竟睡著了。

怎麼會?他還打算守著迪非,讓他休息呢!怎麼糊理糊塗地,自己就睡著了?「你沒叫我?」

「你好像很累,所以我沒叫你。」迪非淺笑。

迪非的回答教守夜的男性自尊有些受損。我有這麼不濟嗎?才歡愛一場就累得一睡不醒?

「我醒了,你睡吧,離天亮還有好一會兒。」守夜起身套上衣褲,也幫迪非穿好。

由著他服侍,迪非雖然心裡很甜但也有些苦,不過還是將這份短暫的幸福牢記。

穿戴好了,再擁抱住迪非時,迪非已疲累的沈睡了。

看著他熟睡的小臉,守夜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擁抱他。

迪非是這麼嬌小,但又十分熱情,自己明明已決定在這趟趕集後就要走的,可又偏偏忍不住在這時擁抱了他。

如此,自己若走,豈不負了他?

守夜很是矛盾。

雖然在過程中,迪非直道這只是單純地在表達愛慕,並不要求他回報,但他不喜歡這樣——迪非並不是他發洩慾望對象。

他心疼迪非,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憐愛他。

他們很契合——不論是身或心——他感到無限歡愉。

那高潮後的餘韻,教他回味不已。

擁抱著迪非,教他總是戒備的心靈得到無比的平靜,有種幸福又愉悅的滿足充斥他的身心。

他強烈地感受到被愛,教他對奉印從沒回應他所帶給他的空虛和怨懟,消失無蹤。

輕輕地擁抱迪非,而迪非無保留的依偎,教他不捨放開。

忽然,他有種想要一直擁抱迪非的念頭,而且是,一輩子——

 

 

  四.

就在這相擁的寧馨時刻,守夜忽覺四周極靜的詭異。

不對!有人!就在守夜攔腰抱起迪非,迪非驚醒時,咻咻咻無數利箭蜂湧而至!

守夜疾奔,本要駕馬車逃走,但馬匹隨即被亂箭射死。

「放我下來!」迪非低喊,同時二人從馬車上抽出自己隨身武器,反身砍下如暴雨而降的利矢。

「守夜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定是追殺我的那些人!沒時間讓守夜解釋,他只能護著迪非,想辦法突危。「你快走!迪非!」

「我不走!我要幫你!」

情況太混亂,光是自保都不夠,哪有辦法逃?暗精靈的人數太多,連翻車輪戰教守夜和迪非的身上開始帶傷了,

陰魂不散!噠噠噠的追擊聲在後,守夜知道依迪非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跑不快,所以拼了命擋住攻來的暗精靈。

死纏不休的暗精靈們,怎麼也甩不掉。迪非邊打邊跑,想辦法找捷徑——這裡離風之渡很近了,他要帶守夜逃回去。

奈何天不從人願,掛彩的二人終於被暗精靈以人海戰術團團包圍。

「別想再逃了!守夜侍衛長,只要把『東西』交出來,大王就會饒你不死!」一個暗精靈威喝。

「你們要我交什麼?!我不知道!」

「還嘴硬!乖乖把『東西』交出來!不然休怪我們不客氣!」

雙方一陣叫罵後,守夜仍不屈服,暗精靈們決定群起圍攻不再留情。

見狀,守夜大刀直砍橫劈,硬是不讓暗精靈靠近,而迪非則揮動雙彎刀想往前殺出一條血路。

雙方你來我往,戰況愈加激烈!

打鬥的局面僵持不下,守夜對迪非的保護終讓暗精靈看出迪非對守夜的重要性,於是決定猛攻迪非,預備拿下他做為人質,逼守夜交出那樣「東西」。

「太卑鄙了!」守夜怒吼,欲護迪非,但暗精靈也不是省油的燈,硬是困住守夜教他無法靠近迪非。

迪非被連翻猛攻,左支右拙,守夜突破不了人牆,急得要發慌。

只見一暗精靈運起術法,一道闇黑光波如電向迪非背門疾去,守夜不顧自身安危躍向迪非的背後。

轟地一聲響、守夜胸前被擊個正著!鮮血狂吐撲倒在迪非腳邊。

「守夜大哥!」悲極狂喊,迪非雙刀亂舞逼退四周的暗精靈。

「把二個都抓起來!」暗精靈的帶頭高喊。

「你們!你們!竟敢傷害他!?」怒咆,迪非雙眼霎時赤紅,獠牙暴長,仰天狂嘯。

忽地,一陣狂風從迪非周身乍起,他暴喝地教天地為之震動,一對黑翅從他背部猛地破出。從綻開的皮肉裡,血珠向四周激射有若飛針,當下貫穿若干暗精靈,哀號四起。

「啊!是幻獸人!」

「快逃啊!」

「嗚啊!!」

眼見守夜中傷倒地,身體和心靈的激痛教迪非怒不可抑,雙手握拳連環擊出,數千道龍捲風從他的拳頭暴衝狂旋,將數名暗精靈轟出去,方圓百丈內的樹木都被吹倒了!

迪非理性全失地的狂暴轟殺,教倒地的守夜目瞪口呆!

轟隆隆地爆炸聲直到最後一個暗精靈被轟飛,忽地停止,接著迪非竟咳地嘔出血來。

「迪非!」守夜硬撐起身,但反被迪非抱住。

「守夜大哥……你再撐一下……我帶你回風之渡……巽哥會救你的!」迪非揮動背上的黑翅,咻地向天空飛去。

迪非每一振翅,雙翅便會帶著血絲後向劃出一道紅線。

守夜見迪非血流不止,硬撐地低喊:「放……放下我!迪非……我太重了…………你會死的!」

「不會!我沒事!咳……我習慣了!不知那些人何時會再追來……只要飛進風之渡的結界……我們就安全了…………」迪非邊咳邊說,唇邊又淌出血來。

而守夜本強撐著渙散的神智,但終究還是因傷重昏了過去。

*   *   *

天才半亮,巽就醒了。

正做著住客要用的早餐時,他感覺到有人進入了他設下的結界,於是轉頭看向窗外,竟看到似大鳥的物體向風之渡這個方向飛來。

是……巽大驚,向二樓衝去!

一衝進迪非的房間,剛好一團黑影從窗外猛地跌進來!

「迪非!」巽撲上前接住二人。

迪非渾身是血地捉住巽的衣袖。「大哥……救守夜……救他……」話還沒說完,迪非便因失血過多,力竭昏厥。

*   *   *

守夜醒來時,發現自己已安然地回到風之渡,且全身的傷口都被包紮妥當。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身體還有些疼痛,但他還是硬撐著下床,到二樓去——他非常擔心迪非。

有幾個住客和他擦身而過,可見風之渡還是照常在營運。

迪非的房門沒關,一進去,就見迪非趴在床上,蓋到後腰上的薄被,露出縮回背裡只剩半截在外的黑色翅膀,綻開的皮肉看的出只有上藥但不能包紮。

迪非蒼白的模樣,像壞掉的娃娃般,教守夜心痛難當,險些要落下男兒淚。小心翼翼地扶起迪非放在床邊的手,他輕吻那纖細的手指。

迪非醒來,見是守夜,便露出微笑。「守夜大哥……你還好吧?」

「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呀……

怎麼會好?你這樣……守夜禁不住瞄了一眼迪非的背,心疼的像傷口是裂在自己的背上。

「別看我的背……守夜大哥……」露出一個不太自在的笑容,迪非的獠牙已經收回去了。「我現在很醜……

那白晢的腰背上,還看得出很多新舊不一的傷疤——莫怪那夜迪非總不肯將衣服全脫了,也不讓人看他的背……

「胡說!」守夜輕斥。「哪兒醜。」

「別安慰我……我變身的鬼樣子不知嚇昏過多少人……」迪非連自己的樣子都不敢看,何況是別人。

「你一點也不醜,我並不怕。」就算你真是獸人,我也不怕。守夜語調真誠的教人感動。

「謝謝你……守夜大哥……即使你只是在安慰我,我也很高興了。迪非忽然很想告訴守夜自己的事。「你能聽我說話嗎?」

「你不多休息?」

「我有話想和你說……」也許很難,但他真的很想將身為風精靈的秘密告訴他。

「好吧,你說。」守夜聽著。

……從哪裡開始說呢……從我父母開始吧……我的父母是咒術師,因為妄想統治族人,便下咒將我變成幻獸人,利用我的力量為惡……最後他們被族人驅逐,作法自斃……

從迪非的話裡,守夜很容易的就能聯想到,他定有過一段痛苦的過往,但那不是自己可以改變的,只能心疼地輕撫他的額側無言安慰。

……我,被出外歷練的巽哥撿到,帶回故鄉,但族人們都不願接受我……巽哥帶我離開,最後定居於此……現在,我已能控制自己變身的異能……從前的我總是控制不了,還得痛苦好久才會復原……幸有巽哥不嫌棄照顧,不然我早死了……

迪非又叨叨絮絮地說了不少童年的往事,守夜都一直靜靜的聽著。好一會兒,守夜輕撫迪非的髮梢。

「好了,別再說話,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守夜本想低頭親吻他的頰,但有個理智的聲音警告他,他得把持住,他得離開,不然對彼此都不是好事。

起身到門口,守夜回頭。「迪非,我已和老闆談好,明天一早我就離開。」

迪非一驚,本欲挽留,但旋即想起守夜為了尋人而做的旅行,只好心痛地強扯出一抹微笑。「我不能下床送你,對不起,守夜大哥。」

「沒關係。」

「祝你……一路順風……

迪非虛弱的笑容,教守夜難受不已,差點就要反悔脫口留下,但一想起暗精靈不知何時會再追來。不行!不行!我不能再連累他了!

「你也……保重!」

守夜狠下心來,轉身離去,沒看見迪非埋首枕畔,壓抑心碎的泣音。

背上門,守夜就見本應在樓下看店的巽老闆竟站在門邊,冰冷瞪視自己。

守夜沒說什麼便要走,不料巽老闆長臂一個平舉擋在他身前,火氣十足地冷聲:「吃乾了抹淨就走?!」

聞言一窘,守夜不敢想為何巽會知道他和迪非已有親密關係,只能硬道:「我不能連累你們。」

見他一副誓死如歸、要殺剮悉聽尊便的模樣,巽氣極了,差點忍不住想揍人的衝動。忍著收回手,他低聲道:「守夜,要保護一個人,『離開』不是唯一的方法。」

守夜一僵,但拒絕去想,咬牙。「我,非走不可!」

*   *   *

本來就沒有什麼行李,要起程了,只要包袱一揹,大刀一扛便能走。

硬著頭皮向巽老闆買了匹馬,守夜用著最快的速度離開風之渡,向著下一個城鎮一路馬不停蹄地趕著,只想早點遠離這裡。

他不想後悔——他可以預想迪非的眼淚。

雖然迪非一再表明不悔,但守夜就是放不下,直覺自己真是個混蛋!

夜幕低垂,守夜找了個地方露宿。升了火堆,他想起巽老闆冷漠的眼神。

趕集買來的貨物,不知找不找的回來?守夜本要將薪水賠給巽老闆,但巽老闆拒絕的表情似在嘲笑他,嘲笑他將來定會後悔離開——雖然他已開始在後悔了。

心煩意亂,守夜下意識地摩娑胸前的墜飾。

奉印、奉印、我該怎麼辦?!守夜抓亂了頭髮,粗魯地打開墜飾,本想看看奉印的臉——他幾乎想不起奉印的臉了——可不料,墜飾裡竟夾著一張折疊的紙箋。

這是誰放的?守夜小心地打開它,入眼的是端正柔情的字句。

守夜大哥: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想你已離開風之渡了。

不知何時你才會發現這封信的存在呢?說不定當你發現時,你已

找到了「奉印」……

與你相處的這些日子,對我來說真是段幸福的回憶……

在你遠行後,我會想像著你走遍千山萬水,找到你要找的人。想

像著你完成了旅程,也找到一生的伴侶,過得幸福快樂。我想,那將

會是我未來人生中,最美好的想像……

下次你再來提爾姆大陸,若順路的話,就請來風之渡坐坐吧。

你不是說我泡的奶茶很好喝嗎?下次你來時,說不定也帶了家人

,我隨時都會泡好茶歡迎你。

我永遠在風之渡,不離開。

迪非立風    

讀完信,守夜心頭一陣激盪!

奉印、奉印、我……守夜將臉埋進攤開在手上的信紙,喉頭上熱烘烘的硬塊直竄上來!

奉印,你是不是早就預見了我們會有這樣的一天?所以始終不肯回應?守夜將信紙折好又放回墜飾裡。

奉印,對不起,我不會再苦苦的請求你的回應了——我要帶迪非一起去尋你!你會祝福我吧?奉印……

守夜滅了火堆,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地轉回風之渡的方向。

迪非,我來了!待會兒我會做很多好吃的早餐帶到你的房裡,希望你不會拒絕我的早安吻——

尾聲

快馬奔了一夜,守夜全身被露水浸透了。

眼前即是被未散的晨霧包圍的風之渡驛站,守夜繞路從後門去。

巽老闆定起來工作了吧?但他實在不想第一個人就見到他,他現在最想見到的是可人的迪非啊!

守夜看四下無人,於是做了件他從來不曾做過的事——爬牆。

爬上二樓,從迪非的窗子爬進去,他看見迪非趴在床上,背上的黑翅已沒入背部,傷口也開始結痂了。

看著迪非的睡顏,他的心霎時充滿了憐愛。

這種既酸又甜的感受,他從來不曾對奉印有如此難言的情緒。

奉印之於他是如此高不可攀,但迪非之於他到底是什麼?他不知道,他什麼都想不出來,只想將他擁入懷中親憐蜜愛。

守夜單膝跪在迪非床邊,輕輕地有若珍寶撫過迪非有些消瘦的臉頰——他要好好照顧迪非,要把迪非養胖一點。

似感受到有人,迪非悠然醒轉。「守夜大哥……」見心愛的人就在眼前,迪非不敢相信地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守夜微笑。「是我。」

「真是你?!」

「是的,我來了。」

見迪非掙扎著要起身,守夜制止他,捧起他的手親吻。「別起來。」

愛慕的人竟親吻自己,教迪非終於相信這不是夢,激動地熱淚盈眶。

「守夜大哥,你不是走了嗎?」

「沒,我有件事忘了。」

「是什麼?」

「你。」

迪非聞言瞪大了眼。

「迪非,和我走吧,」守夜送上深情的微笑。「我想帶你一起走。」

迪非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守夜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和我一起去找奉印吧,我希望他能看看我的伴侶。」守夜專注的看著迪非,拂去他奪眶的淚珠。「奉印是位祭司,我要請他幫我們主持一場儀式,希望能在大神的照拂下,我倆,白頭到老。」

「守夜大哥……」感動的淚流不止,迪非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

「迪非,以後要叫我的名字,不要再叫我大哥啦,」守夜吻乾迪非的淚。「等你好了,我們便一塊兒走吧,我等不及想牽著你的手,走遍千山……

                                            

【節錄於情定三生~尋覓】

 

 

===以下為關於情定三生~尋覓的二三事分隔線===

  

本文「尋覓」的續篇就是「王者之心~夜之標的.潤之追隨(擇日上傳)」。

但二篇故事有背景設定上的不同,畢竟當年提出奇幻架空構想的好友「緹」,是為了出「GD與仁獸合同誌」而設定了故事背景。

但這本合同誌沒成刊,我卻很想將緹讓我設定的夜與潤的部份故事集結成刊,於是我將「王者之心」設定為「平行世界」,以同樣的「守夜.鷹」和「迪非.潤.立風」講述尋覓之後不同設定「王者之心」。

尋覓一文是為了不被退稿(?XD-->被友人的刊物「BEST LOVE」退稿真是一輩子耿耿於懷(?XD)~~喂!並沒有!(自毆飛))而想出來,因為設想的故事內容太多,只有尋覓一篇寫不完,所以才有了王者之心的誕生。

總之,尋覓一文我用了很多心思寫,而王者之心則了卻了心中遺憾而寫得盡興。

我覺得我多少有些進步,至少王者之心比起尋覓看來的武俠味不那麼重,比較有奇幻架空的味道了~XD

arrow
arrow

    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