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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衍生於皇名月老師的漫畫作品「花情曲」中,所收錄的「蝴蝶至春園」。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開始了京城新的一天。

熱鬧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絡。

市井裡,三姑六婆談八卦,小老百姓閒磕牙。

「聽說這季的『萬華宴』首選花王,又是『百花王府』拿下啦!」

「哈!這早不是什麼新鮮事啦!」

「是啊!這二、三年,幾乎每季的評選花王,都是被『百花王府』拔得頭籌。」

「那是因為『牡丹王府』沒參賽。像上回『萬華宴』評選牡丹大會,若是『牡丹王府』的丹公子參加了,只要他隨便捧出一株牡丹,輕輕鬆鬆就能拿下牡丹之王的寶座啦!」

「可『牡丹王府』的丹公子和宋夫人從不參加評選,牡丹之王的寶座才會教旁人奪得。」

「哎呀,那些花痴搞得百花評選,丹公子才不屑參加呢!」

「是啊!丹公子不是那種愛炫耀的人。」

「那種場合還不是暴發戶在瞎搞,去看那『萬華宴』被狗眼看人低的花痴白眼,我倒還寧願去『牡丹王府』看花,丹公子還會請咱們喝茶呢!」

「對了,說到看花,你們可進去『百花王府』瞧過嗎?那園子裡花團錦簇,教人目不暇接哪!」

「也是,比起那些花痴,『百花王府』的花公子人雖冷淡,卻是個好人,他從來不曾拒絕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進園看花。」

「嗯嗯!有一回我小孫子玩紙鳶,紙鳶斷了線竟飛進『百花王府』。我請求進府撿紙鳶,然後被領進去,竟看到紙鳶壓落了不知是什麼花的花瓣!我嚇死啦!心想這回我可完了!那些花痴養的花,一株可能就要價千兩,我一輩子做牛做馬都賠不起啊!結果你們猜怎麼著,那花公子不僅沒要我賠,還要我把紙鳶拿了就走,接著就自個兒蹲在那,把花瓣埋進土裡去。」

四周一片訝聲,想不到那百花王府的花公子是如此仁心之人。

「雖然那些富貴花痴討人厭,可花公子的確算是好人哪!」

「說的也是,丹公子和花公子這二家對門,都是好人。」

                 

以培育上好牡丹而聞名京城的宋府,被人美稱為「牡丹王府」。

這日,「牡丹王府」的當家宋貴祥,手捧著剛拿回來的幾幅軸卷,在後院和小舅子如春遇上。

「要出門了?」宋貴祥問。

二十五上下的外表,有一張可愛又頑皮娃娃臉的如春,一個大男人手捧牡丹,但看起來一點也不突兀,還如此的契合。

「是啊!張老爺子的小娃要誕辰啦!我挑了一株牡丹送過去。」

「哎呀!送個娃娃牡丹花?你喜歡人家啊?她還是個孩子哪!」宋貴祥訝,心想原來如春喜歡「幼齒」的,那他被人託媒的事該如何是好?

「你在胡說啥?姊夫。」

「你也不小啦!沒別的喜歡的女孩嗎?」

如春像他姊姊,本身又是花仙。面貌出眾不說,個性雖有些頑皮,可品德上佳,又有一手種牡丹的生財絕技,算是個上選丈夫。

「姊夫,你越說越離譜了!張丫頭還是個娃,我怎會對她動情?」如春瞄了宋貴祥手上的軸卷一眼。「你該不會是又要替我做媒啦?當年我可是撮合了你和姊姊,你現在要恩將仇報?」

「你說什?」宋貴祥輕斥。「給你做媒怎是恩將仇報?瞧我手裡和房裡的這些軸卷上的姑娘,個個都是上選,你卻從來不瞧一眼!」

「姊夫,」如春失笑。「你去回絕吧!我的姻緣都不在這些姑娘中。」

「那在哪?這些年除了張家娃娃,也沒看你和哪個姑娘比較親近……」宋貴祥忽地想起。「你該不會還怗記著那『蝴蝶姑娘』吧?可你不是說,她私自下凡,所以得回天界受懲,要看守百花娘娘的花園二個月——那可是人間的一甲子啊!到時你都白頭啦!」

如春嘴角一僵,但也隨即用笑掩飾,空的右手一彈指,霎時一陣青煙竄起,他化做一名垂髫的男童,又一彈指,即化成白髮老翁。

見宋貴祥目瞪口呆,如春又朗笑地回復成青年的模樣。

「姊夫,我會仙法,外表不是重要。想我修成人形也有數百年道行,一甲子不過是一瞬間,到時,我還是可以見到愛華。」

宋貴祥搖頭。「看來你是鐵了心了。」

「是啊!郎君,」宋貴祥的花仙夫人待春這時出現了。「以後你就道如春自小就訂親了,別再拿那些說親的軸卷往家裡堆。」

「喔喔!姊夫,姊姊吃味了。」如春壞笑。

「好吧,既然妳都這麼說了。」宋貴祥趕緊轉移話題。「對啦!前些天的『萬華宴』,花中之王又教對面的拿下了!」

「怎麼?又是誰在姊夫你面前酸你?」如春好笑問。就是有些人那麼無聊,成天想拉他們宋府加入「萬華宴」的混戰。

「沒,我只是好奇,對門的和咱們好像不對盤。都搬來對面三年有了吧?竟從沒和咱們打過照面。」

「巧合吧!」如春不在意。他曾幾次隱身進入花府,裡面奼紫千紅,看得出花兒被照料地極好。但其主人,他一次沒見過。要是說起來,還真有些不尋常。

一旁的待春沒搭話。

遲鈍的丈夫不覺對門刻意也罷,少根筋的弟弟就更算了。對面的「那位」,來不來打招呼,她並不介意。

「好了好了,請郎君現在就把那些軸卷都處理掉吧!去去去。」待春難得故做醋意地嗔笑。

宋貴祥也笑,心知妻子並不在意,不過仍立即依言往內院去。

見宋貴祥走了,如春也要出門了。

「等等。」

「什?姊姊。」

「你又何必騙你姊夫?」

如春知道待春指的是「愛華」的事。「真相姊夫知道也改變不了,多一個人感傷我也難過。」

「你啊。」

「好了,我得送花去張老爺子家,先走了!」

                 

離開了張宅,如春轉向「玉緣寺」去。

當年,他就是在這和蝴蝶精「愛華」相識。

然而,命運弄人,在他才欲與愛華結交為朋友之時,愛華竟遭到蜘蛛攻擊,消逝而去。

躺在青氈上,如春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忽地一陣香氣飄過,如春一驚,翻身一躍而起!

「愛華!是妳嗎?!愛華!」如春追著香氣去,但卻不見其人,只有一條彩帶的影子在他前方忽隱忽現。

如春加快腳步,卻怎麼也追不上。

四下無人,他連移形換影的仙術都用上了,可一腳踏出「玉緣寺」,方圓百丈內竟空無一人。

如春左手抵額。是看錯了嗎?

他苦笑。

定是錯看啦!愛華——他是不可能再見到愛華了。即使愛華還活著,再度修成人形的「愛華」,也不會是同一個「愛華」了。

如春腳步沈重地步向回家的路,渾然不覺一個人影立在玉緣寺的門口凝視他

——冰冷的凝視。

                 

「你最近有沒有覺得哪兒不對?」一日,待春問如春。

「我覺得最近好像常有幻覺。」如春滿不正經。

「幻覺?」待春一愣。

「我常覺得愛華回來啦!」

「什麼?」難道是「那人」……

「就像當年一樣,她好像在和我玩捉迷藏。」

「你困擾嗎?」若是那人,希望他沒惡意。

「不,我只是有些懷念。」

                 

一如往常,這天如春打算去「玉緣寺」散步。可才一出門,一個門房打扮的男人便迎上來,遞上拜帖。

問明之下,才知是花府的主人邀他過府一敘。

如春覺得奇怪,二、三年都沒來打招呼的人,現下做啥突然要見他?

隔日,如春穿待整齊至花府,進門後,一名小侍童領他至後院。

如春一轉入後院,遠遠地就見前方有座五角涼亭,亭中有一人背對著這個方向獨坐。

「老爺靜候公子呢!請吧。」

如春一走近涼亭,那人即起身。

纖瘦的背影,光站在那就吸引了如春的目光。他好奇,傳言這花公子面冠如玉,比女子還美,不知真假?

如春踏階入亭,拱手一揖。「應花公子之邀前來,榮幸之至,在下『丹如春』。」「丹」姓是如春在人間的化名姓氏。

那人回過身,好似帶起了輕風,霎時花瓣漫天飛舞,天地間彿彷環繞了飄飄仙樂。

如春一瞧清他的相貌,就有如雷擊退了一步,隨即又踏前二步,驚呼:「愛華!」雙手激動地伸出欲拉那人。

可那人退了一步,手中的折扇「唰」地一聲在胸前橫展,適巧擋開了如春的手。

「丹公子認錯人了嗎?在下『花艾榮』。」

如春眨了眨眼,才發現眼前那有什麼風、什麼花瓣、什麼樂音,只有他和自己立在石桌旁而且。

不,他不是愛華,他比愛華高一頭,只比自己矮一點。

他長得非常俊美,有個角度肖似愛華,但沒半分脂粉味,且英氣逼人。

如春失笑,搖搖頭,朗笑又一揖:「抱歉!花公子,在下失態啦!實在是,因為你神似一位故人。」

「『愛華』是女人的名字。」花艾榮的語調似帶了點火氣。「請坐。」

「抱歉,在下絕無他意。」想必這位花公子常被誤會,所以不悅了。當然,人間的大男人,在被誤會成女子時,通常都會不高興。

艾榮嗤了一聲,為如春斟了茶。「搬來京城近三年,與丹公子總緣艱一面。甚至從未過府拜訪,失禮之至。在下以茶代酒,自罰三杯。」

「哪裡,」如春回敬。「在下才要為方才的失態敬花公子三杯呢!」

二人各自飲盡後,如春道:「這些年,花公子連連拿下花王寶座,大名如雷貫耳啊!」

「『萬華宴』上,從未與丹公子交手,深感遺憾。沒和『牡丹王府』的丹公子比上一回,花王虛名,只是浪得。」艾榮淡道,但教人聽不出真心。

「在下志不在此,而且……」如春轉頭,目光在花園繞了一圈。「花公子滿園的花兒,看來都很幸福。可見它們的主人定十分愛護它們,花王美名絕非浪得。」

「你看得出花的幸福?」

「怎看不出?」如春以為艾榮在和他說笑,於是繼續搭話。「在下也養花,所以看得出花公子的花兒們,都散發著幸福的氛圍呢!」

「是麼?」艾榮的表情放軟了,嘴角也揚了下。

雖然只是那麼一個輕得幾乎看不見的微笑,但卻教如春看呆了。

「改天,讓在下也瞧瞧丹公子府上『幸福的牡丹』,如何?」

                 

在第一次的相談甚歡後,如春便常到花府與艾榮賞花品茗。

也許最初的相識氣氛不甚好,但接下來二人的對談都十分投合。

二個都是愛花種花之人,一聊起蒔花惹草的經驗,便欲罷不能,常聊得忘了時辰。

也許艾榮看來有些冷淡,但如春知對方是位對花兒熱情之人,他欣賞艾榮對花兒的愛心。

他之所以不參加「萬華宴」那類的百花評選大會,就是看不慣那些花痴不純粹的愛花心——他們只是想要虛名和炫耀罷了。

從前,艾榮才剛搬來京城時,原本如春以為艾榮也是那類的人,可後來看過了他的花園幾次,便明白他不能被歸於那類。

無論是有名無名的花,在凡人眼中貴或賤的花,艾榮都將它們照顧的極好,於是他開始對艾榮感到好奇,卻始終見不到一面。

如今和艾榮交上朋友,才終於確定對方果然是位愛花人,只是還不知艾榮為何會連連參加百花評選。

因為在言談中,對方似乎比他更不屑於那些凡人花痴的虛偽與虛榮。

                 

在不知是無意還是刻意下,如春一直沒有邀艾榮到宋府賞牡丹。

他總覺找不到機會,而想提時,就會碰到艾榮正巧有事。

明明就住在對門,可這賞牡丹之行卻似遙遙無期。

而如春在宋府時,也曾幾次提過他與艾榮結交為友,可從沒說艾榮和愛華有肖似之處,大概是他下意識不想聽到宋貴祥囉嗦吧?

而待春呢?對他倆結交之事從沒說過什麼——

                 

這日如春才走,艾榮收拾著涼亭中的杯瓶。

忽地一陣青煙起,一個嬝嬝身影即出現在亭中。

「護花使者見過牡丹仙子。」艾榮拱手一揖。

護花使者?艾榮竟如此自稱?

「免了,二年多都沒來打招呼,也不差這時。」待春難得冷著臉。來到她的地盤,竟沒來拜過碼頭!

「仙子恕罪。」

「得了。」待春道:「既然來了,我就有話直說,最近你和如春走得近吧?」

艾榮沒答話。

「今天我來是要給你一句話,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但請嚴守護花使者的本份,三年的任務結束,就請離開。若有越矩,我定上稟百花娘娘,絕不容情!」

「是的,在下明白。」

                 

被門房領進,如春信步至花府的後花園。這日如春又應艾榮之邀前來啦!

與艾榮認識也有好些時日,他和花府的侍童基本上都混熟了。

方才進門時,侍童才道艾榮似心情不佳,是以在亭子喝悶酒。

燦燦陽光下,百花盛開,艾榮便在涼亭裡。

「今天找我來賞花?」如春一踏進涼亭即笑問。

「不是——陪我喝一杯吧,我今天頗為——煩悶。」艾榮替如春將杯子斟滿酒。

「煩悶?花兄何事心煩?不知可否告知,說不準,小弟可為花兄盡棉薄之力。」

「陪我喝一杯就算幫我啦!」看如春遲遲不飲,艾榮將自己那空杯作勢一飲。「難不成,丹兄不勝酒力?」

如春聞了一下杯中物。

很香,似是姑娘也能淺嘗的花釀。「花兄見笑,小弟的確不勝酒力。但一、二杯,還難不倒我。」

如春不疑有他,淺含一口。

酒香雖清淡,但久久不去。

「好酒!」浮完一白後,如春嘆道:「這是哪的酒?改天我也打去。」打了酒,和姊姊、姊夫痛飲幾杯。

「多謝——這是家鄉酒,京城買不到。」

「花兄家鄉何處?」

艾榮淺笑,但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小弟家鄉,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尋常人個把月是到不了。」

艾榮說罷起身:「可與在下至園裡走走。」

「當然!」如春心嘆,眼前男子衣衫飄飄,氣質優雅,比自個兒更像花仙——高貴不可褻玩的花仙哪!

如春伴在艾榮身邊,走在花團錦蔟的園中,不時讚嘆百花嬌豔。

走著走,不覺已至花園深處。

如春從前都沒發現花府的後園這麼深,現下才驚覺彷彿置身花海。

一片雲來,香風送爽,如春有些眩暈在這美景中。

「丹兄,在下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時間也差不多了,酒力也該產生效應了。

「喔?是什?」眩暈感加重,如春的思維有些不清了。中暑了嗎?還是醉了?不可能!才一杯花釀怎醉得倒他?

「你不覺得我的園子裡少了一種花?」

「什?」如春甩首,一時頭重腳輕,一個踉蹌,差點撲進花叢裡,幸好艾榮即時扶了他一把。

「對不起……花兄,我好像……醉了,可否……送我回府?」如春歉然一笑,卻在矇矓的視線中,接收到艾榮冷冷地瞪視。

瞪視?怎麼可能?艾榮雖冷淡,但還不曾有過如此不友善的神情。

「敝宅多的是空房,丹兄何不在府內休憩,等酒醒了再走?」

「不……我得……回去……」若真醉啦,顯出原形定會嚇到艾榮。他不能再待,他得……

如春渾身乏力,本想靠在艾榮肩膀,可不料艾榮竟推了他一把,害他卟地仰跌進花叢裡,連頭髮也散了。

「想走?先回答了我的問題再說!」花榮冷笑地湊近如春,一把抓住如春的長髮!

如春吃痛,不明白艾榮為何突然變了一個人。「我不懂……花兄,你……

「唰」地!艾榮一把扯開如春的衣服,接著撩起開他的下襬,扯住他褲腰。

「你做…………

如春無力抵抗,急著不明白對方到底是發什麼瘋?

「你到底……給我喝了……什麼?」他發現自己沒醉,只是使不上力。

「你在人間待的太久了,你方才喝的是酒仙新釀的『仙佛醺』——你還沒資格喝王母娘娘的蟠桃酒!」

什麼?他在說什麼?酒仙?難道他是?腦中一個念轉,如春這才想起艾榮問的,這裡沒——

「牡丹!」

「你答對了,丹兄,不,是『如春』,我的園子裡就只少了牡丹。」艾榮扯開自己的上衣,俯下身咬住如春的頸側。「而我,只要一株牡丹——一株會幻化人形的牡丹——

如春驚惶地瞪大眼,只見艾榮覆下來,遮住了陽光,遮住了他眼前的一切。

「不——

烏雲蔽日、狂風乍然而起,花府的上空漫天花瓣迴旋!

呼嘯的風聲,掩去了如春所有的吶喊,也掩去了他無助的泣音——

                 

如春回復意識之時,發現自己俯臥在自己的床上。

他一驚起身,本以為是夢,卻見艾榮敞著上身坐在床沿俯視他。

如春抓著床被,卻因身體的疼痛皺緊眉頭。

那不是夢,在花叢中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

「同是天界人,為何如斯待我?」如春問。

「因為你是『如春』。」艾榮嘲諷似的笑,伸手撩起如春的鬢髮。

如春一顫。「你是誰?你和愛華是什麼關係?」其實不用問,在他與對方花間交會的那一剎那,他幾乎知道對方的身份。

「我叫『愛榮』,愛華是我的姊姊。」

聞言,如春的心像被割了一道,汩汩地流出了血。他低頭,笑得幾乎泛淚:「我知你為何如此待我了。」

抬起頭,如春不抱希望,但還是問:「愛華,可還好?」

愛榮面色霎時變得猙獰,卻又忽地淒厲尖笑:「愛華可還好?你還有臉問?」

他從懷裡拿出一條彩帶,哭泣似地依著上頭的字唸道:「已去何處愛花人?只留殘影如春夢…………

如春一僵。那是他寫的——那年,隨風,在最後的最後,他在送愛華回天界的彩帶上,提了給她的情詩——如春紅了眼眶。

「不!她不是你的夢!她是我的夢!」愛榮撲倒如春,惡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我是如此珍愛她!但你卻毀了她!我恨不得殺死你!」

愛榮雙眼充血,青筋直暴,悲憤地像催命的閻羅。

如春閉上眼,絲毫沒反抗。

隨著愛榮加重的力道,如春胸腔氣窒,痛苦的筋攣。

他一點也不怪愛榮了,失去胞姊的愛榮,比他更慟!

可當如春感到涼涼的水滴滴在他的臉上時,他睜開眼,卻見愛榮淚流滿面。

如春困難地抬手,撫上愛榮的臉。「對不起……愛榮……別哭…………

幾不可聞的幾個字,愛榮卻聽到了,他像被燙到了似地鬆了手,踉蹌地躍下床。

如春吃力地撐起身,抓住對方的衣擺。「愛榮……

愛榮背對他,甩開他的手。「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低咆聲中,愛榮瞬間消失在如春眼前——

                 

當察覺不對,欲尋如春之時,待春已感覺不到如春身在何處了。

當阻擋在她與如春和愛榮之間那道無形的牆消失時,待春移立即形換影奔進如春房裡,卻見如春哭倒床榻。

慢了一步!

待春怒極,雙手結印欲走,如春抹掉淚拉住她。「姊姊妳上哪?」

「愛榮那廝竟敢如此對你?!」

「姊姊早知他的身份?」如春驚道。

待春咬住下唇默認。

如春嘆到:「罷了,別為難他,他只是失去愛華,太慟了……

「再慟也不能對你用強!」

「他沒傷害我,他只是嚇我罷了!」如春急著為愛榮開脫。

待春見弟弟臉色泛青,急得扶住他。「他害你掉了幾年道行?」

「不多……」五十年有吧?

「我定要上報百花娘娘,嚴懲……

「別!姊姊!」如春阻止她。「他是愛華的弟弟,這是……我欠愛華的……

待春仔細地看著如春的表情,這才驚覺。「你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如春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苦笑道:「花和蝴蝶之間,總是牽扯不清……

                 

離開了宋府,愛榮移形換影回到自宅。設下了結界,他好些天閉門不出。

坐在銅鏡前,他看著鏡中的另一個他。

無神、茫然、愁容滿面。

那不是愛華,愛華總是笑的幸福。

手中的彩帶,隱約還留著愛華的氣息——他至今依然感覺不到愛華有恨。

我錯了嗎?

硬生生毀掉如春數十年道行是錯了嗎?

愛華,我錯了嗎?

                 

日升月落不知幾回,愛榮的神智墮入難以自拔的深淵。

反反覆覆的自問卻得不到答案。

看著銅鏡中映出了人影,愛榮無意識地將披散的長髮梳成髻。

當紅色的胭脂沾唇,銅鏡裡隨即映出了一張「愛華」的臉龐。

失神地將彩帶披上肘彎,愛榮旋身消失了蹤影——

                 

過了好幾天,愛榮都沒出現,而如春則是調息了好幾天,但身體還是虛弱不已。

沐浴後,如春回到房裡,放下床腳的床簾並吹滅了大燈,只留桌上的小燈。

「卡」地一聲門動,如春回過頭去。

門邊,夜風飄飄吹起倚在門旁那人的裙襬,流動成波。緞般的髮絲輕揚,似溶在夜色裡。深邃的眸子半掩著,散發風情無限。

如春驚呆了。是愛榮!

愛榮閤上門,卡地一聲驚醒了如春。

他似飄地移到如春跟前,微仰頭望他。

他雙眸裡的是什麼?如春不明白,但他知道這是愛榮的眼神,愛華不會這樣看他。

愛華的情感像個孩子,是無性別的純真。

而愛榮的目光,卻是那麼的複雜,有恨、有怨、還有……嗔?

為什麼嗔怨他呢?除了對愛華有份難言的歉然外,他並沒有虧欠對方啊!反倒是愛榮那天灌醉他,趁他無力反抗時硬毀去他數十年道行。

「為何,做這打扮?」如春輕觸愛榮的頰,而愛榮未動,像尊無生命的瓷娃娃。

「你不適合胭脂。」如春毫不在意弄髒白色的裡衣,用袖子輕輕地抹掉愛榮唇邊,紅得像沾血的胭脂。

「愛華……就合適?」愛榮輕輕地出聲,像沒半分力道。但這一句問話,卻重的像巨鎚擂在如春心板。

「不,愛華……不抹胭脂吧?」如春放下手,心中有種困惑。十年的時間對他來說像十天,但除了愛華純真的笑靨,他竟想不起當年的她到底施了胭脂沒?

愛榮笑了,苦苦地教如春的心揪了一下。

「愛華不用胭脂,小嘴也是紅豔豔地、晶瑩如凍。」愛榮撫過自己的唇。「愛華的髮絲如雲輕盈地如黑緞。」愛榮撫過自己頰邊的髮。

此時的愛榮,和那天恨得像要殺了如春的愛榮,幾乎不是同一個人——他無助地像在乞求被人憐惜。

如此柔軟的愛榮教如春不禁情動,於是覆上愛榮的手,跟著他的手指遊移。

「細細的肩……小蠻腰……」愛榮看著他。「每個人都說我像愛華,但卻是失敗的翻版……

如春一驚,激動地將愛榮摟進懷裡。

好痛!他感覺到愛榮的痛可能已累積了千年之久!

「我愛愛華,所以我選擇提早閉關修練,以期從百花娘娘的侍童晉級到護花使者——我不想恨她。」

燭影搖曳,如春忍不住心疼地輕吻愛榮的耳垂。

愛榮沒動作,只是喃喃自語。「我知愛華愛玩,她定不會與我一同閉關——她是笑著送我入關的。」

「我本想,待我功成出關,我定不會再與她那麼相像——但我不知道我成功了沒?因為她在外頭向我揮手的笑容,是我看到她的最後一面……」愛榮捧起了腕上的彩帶。「我出關後,她沒笑著迎接我。只有這個,迎接我的只剩這個而已了……

「對不起……對不起……」如春吻著他,不停的輕吻他。

愛華的離去,雖不是他造成,但也脫不了干係。他明白對愛華愛極的愛榮,會有多懊悔。

愛榮會恨他,那日會那樣待他,也是因為對方恨極、痛極。

「以後別再如此打扮,你不是愛華,你就是你啊!愛榮。」如春摘掉愛榮的髮釵,他的長髮如瀑而下。他輕輕的拉開愛榮的前襟,吻上愛榮白皙的頸項。

愛榮輕顫,沒拒絕地環上如春的腰。

如春帶著愛榮移到床邊坐下,解開自己腰間的繫帶,解下白色的裡衣,露出花瓣般光潔的身子。

「你不是說,你的園子裡少了一株牧丹嗎?摘下我吧!我願意成為你的牡丹。」

愛榮面色一僵。「你,同情我?」

「不,我只是想在你累了的時候,成為你休憩的花床。」

「你?」霎時愛榮的眼眶熱辣辣,壓在心底那他不願正視的情感,如潮水翻湧!

不懂的慾情的姊姊,也是如此被他吸引的嗎?為了這朵香芬的牡丹……「可恨的你……

愛榮推倒如春,但不同於他的話語的是,他輕極、輕極的手勁——

                 

京城的一天,還是從八掛開始。

「聽說『百花王府』的花公子回鄉歸隱去啦!」

「不是說『百花王府』和『牡丹王府』是敵對的嗎?可聽說花公子回鄉後,分毫不取地將花宅整個送給『牡丹王府』的丹公子,氣煞了那些為了名花爭得頭破血流的花痴呢!」

「哈哈!花公子真有一手!大快人心哪!」

「是啊!哈哈哈……

                 

「如春。」

「姊姊。」

在花府裡,待春看著照顧百花的如春。

在如春細心的照料下,花府比起幾年前,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愛榮,也離開好些年了?」待春極心疼弟弟為相思所苦。

「是啊。」過了幾年了?愛榮的離去,比愛華的消逝更令他感到思念和難受。

「今晨,百花娘娘遺了使者帶來旨意,道是有位護花使者前不久偷了酒仙的『仙佛醺』,犯了天規。但念在其事後自首,且自請處份的情況下,於是貶其下凡,派到我身邊伺候五十年以示薄懲。」待春道將一旁屋簷下的人招了來。「如春,以後你就有伴啦!」

如春看著向他闊步而來的護花使者,一時激動熱淚盈眶。

「你們,慢慢聊吧。」待春識趣地離開。

在百花環伺中,在氾濫的思念下,天地間彷彿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深情相擁的二人,咀嚼著,重逢的喜悅————

 

 

【摘自[花情曲]蝴蝶君

 

 

 

===以下為關於[花情曲]蝴蝶君的二三事分隔線===

 

 

 

皇明月老師的作品本本都教我愛不釋手,「花情曲」收錄的「蝴蝶至春園」,更是久久教我難以忘懷。

皇老師筆下的男角們之俊美,也是筆墨難以形容。例本文中的宋府主人宋貴祥,他的形象就真是受極了。若非娶了牡丹仙子待春,不然他和他的同窗好友,「程同年」之間,可真是給人無限的想像空間啊!(笑)

另,皇老師筆下的中國神話世界觀也挺奇特。

依我的觀念,道教雖有「夫妻雙修」一事,但基本上天庭的神仙是不可動情的,更何況是牡丹仙子下嫁凡人宋貴祥呢?這是足以毀其道行的大罪吧?(笑)

但既然皇老師的作品那麼好看,那我就用老師的神話世界為背景,寫一個牡丹花精和蝴蝶精的BL故事吧……(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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