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神界

六^、

才犯了不該干預凡事之戒，佘祅心緒正當不穩、失了防備之際，曦律的表白教牠震驚的手足無措。

「曦律！退下！」好似即將得到求之不得、卻又不可求之的珍寶，佘祅害怕的反手推開對方，轉身提氣往蛇山飛去。

「仙君！仙君！」不聽到回覆，曦律絕不甘心。

佘祅才剛飛掠前進沒百丈，就被追上。「放開！太無禮了！」對方從牠背後撲抱牠，牠怒喝、身形一閃掙脫開後，卻又沒幾步就被抱住。

在陸上的百姓眼前牠們一路拉扯飛過吼門海域，飛進蛇山的山洞。

「站住！不准再過來！」大喝，佘祅心跳失速的雙拳在袖中緊握，惡狠狠的瞪著前方的身影。修道者首戒私慾，對方不會不懂。絕不可再繼續下去！若不就此打住，牠們都會萬劫不復。

曦律不聽命令，更不怕威喝，牠撲向前跪下抱住對方的大腿。「仙君！我對您的意愛，發自神魂，天地可表！」

佘祅猛地一震，低頭對上那誓死賭咒的神情，腦海閃過當年將對方捧在手心餵食蟠桃的畫面。當時，牠就有預感這將會是牠的「劫」。

牠以為將曦律放在天庭八百年，不見面、不接觸，潛心修持，就能掠過這劫數。但牠錯了，當牠在蓮華池上再見對方純粹無邪又專注的眸光時，牠沒意會到這份不可觸碰的情緣只會像佳釀越放越陳，不會隨時光消逝。

無意識起了貪念，牠隨後以「守關」為藉口將對方帶在身邊。

這一錯，就二百年過，卻不知該如何回頭。

仰首，牠望著洞外海面上的月光，心顫。牠不是一直那麼灑脫，牠也有寂寞、孤獨，和軟弱的時候。不論喜怒哀樂，牠只能獨自品嘗、無人分享之時，那份寂寥多麼椎心蝕骨。

天地間有多少生靈欲與天地同壽，有多人凡人企圖長生不死，卻不懂在茫然於生命何時能走到盡頭之際，才是對修道者最嚴苛的試煉。

無拘無束的背後，其實是無依無望。在無止盡卻又不能回頭的時光中，只好無心無私、斷絕七情六慾，拋棄一切執著。

低首，佘祅對上那雙硬氣又泛著溼潤的烏眸，心揪了。牠傾下身，輕撫對方剛硬的頰側，不敢說出牠心底最渴望的，其實就是對方知心的相伴。「曦律，你知何謂『劫』嗎？」其實牠一直都很清楚，對方是牠的劫，卻也同時是牠的愛，只是難以承認。

曦律一愣，牠從沒見過對方如此動搖、神色扭曲、不安示弱的表情。就算佘祅出關那日晨，身子虛弱的躺在牠懷抱，眸光也沒透露出一絲脆弱。

心湖一陣激盪，身為修道者牠懂這句話的深意。在劫難逃，牠必須心懷粉身碎骨的覺悟面對。「祅郎，若這是劫，我願以命交換，心甘情願。」

佘祅聞言熱了眼眶，煞不住心防潰堤、全盤皆輸的低下頭去，以唇輕觸在對方的額心。

這輕如羽毛的一吻，卻濃重的教曦律覺得自己再度炸裂了。那是至美的破碎，是至樂的重生。這個吻彷彿是牠自出生以來，求了千年的至極歡愉。

牠仰首啣住對方的唇，跪坐後就地躺平，讓以性命愛慕的郎君伏在牠身上。

解去一切不必要的物事，牠們以如同出世時最自然純粹的身軀糾纏著、擁抱彼此，盛開了名為「愛戀」之花。

＊　　　＊　　　＊

犯了修道者最不該犯的情慾之戒，天兵天將何時會來拘捕牠們？佘祅和曦律都不知道，也不去想。

牠們每日仍去巡視轄區，定期向城隍等神佛報到，但駐地仙佛沒一位對牠倆的關係提出異議。

曦律不解也不問。牠有預感接下來與情郎相處的每時每刻，都如同偷來的時光會隨時失去。

佘祅大概清楚這是何故，是以不敢深思。牠明白天庭的神佛肯定早已知悉牠倆都擺脫不了這個劫數，便任由天命發展。當然，牠無法預知牠倆的未來會走到何種田地。

＊　　　＊　　　＊

六月底要七月了，休眠半年的澎湖即將熱鬧起來。四至六月的花火節是歡迎觀光客的前哨戰，花火節的閉幕式則是宣告澎湖的暑期觀光旺季正式展開。

特別挑在先鈞沒排課的晚上，曦律去找對方吃飯。

「我想花火節煙火你一定看膩了，但我還是想問你，要不要和我去馬公看閉幕式？」

牠停下篩選花生仁的動作。這些是要製作花生點心的原料，做好了要送給社區教室的婆媽們。「其實我沒去馬公看過花火節的煙火。」

「花火節辦超過十年了！」驚訝，他聽過極多數本地人不看花火秀，但從沒看過也太誇張。

「我沒意思特別搭公車下馬公看煙火，放煙火的時間又太晚。我沒排課時，做完晚課就睡了。頂多從這裡向觀音亭的方向看，其實也能看到。」聳肩，牠微笑。自從讓曦律進入牠的生活，牠才開始增加晚上的休閒活動。

畢竟他得空了才能來，有時還把功課帶來牠家做，牠想盡可能陪他。又因為他會帶筆電，牠便請人在客房和客廳接電裝了電表；牠獨自生活時，並不需要使用電。

「那和我去！和我去！」繞過去抓握住對方的手，他興奮又開心自己是第一個約對方去看煙火的人！「我下課後上來，我們吃完晚餐後我載你下馬公看煙火，看完煙火去我家吃宵夜。要是嫌太晚可以睡我那，我把床讓給你，隔天再送你回來！」都巴不得搬來竹灣住了，來回接送對方對他而言一點也不算苦差事。

聽他編織美好的計劃、雙眼發亮，牠的眼角又發熱。

以前的曦律是個好奇的孩子。村裡的小童玩什麼遊戲、耆老說什麼故事、天庭和海裡發生了哪些大小事，對方聽了都會跟牠說。

現世的他也不惶多讓。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牠都好喜歡聽他說話。他帶給牠喜悅，讓牠無止盡的時間填滿快樂和希望。

「好不好？」

抗拒不了他眼中純粹熱切的渴求之情，牠斂眼答應了。「好。」

他「耶！」的跳起來歡呼。牠含笑看他開心的衝回自己的位置，打開二人的行事例等檔案。

他再三瀏覽比對煙火閉幕式的日程，確認這是個最適合「約會」的日子，興奮的不能自己、滿腦子美好幻想。

約會的日子，沒錯，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

＊　　　＊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