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神界

首先，本來不將收稅王令放在心上的人民，在繳交欠款的期限截止時，收稅官竟然真的開始查封房屋和土地，並將無力繳款者拖去礦場勞改，人們才驚慌的信了王令不是開玩笑。

接著是保護Rosas的結界，不再全天候張開。然後是出現教人不適、不便又困擾的颳風、下雨，甚至是起霧和冰雹。

風不調、雨不順，洋流也不再特別往Rosas這裡來，人們擔心不久後可能連商船也動不了了。

為了氣候因素，農民苦惱病蟲害的問題，以及不能再收第三獲。

漁民發現沿岸的漁獲，竟然不足以繳稅。但他們不敢到海上去作業，因為若被海盜發現結界時有時無，他們會被搶劫。

水井、木料，和鹽，都被政府管制了。以前由國家提供、取之不盡的生活用物，現在全都得花錢買；越來越多人民，為了弄到一天足夠的生活用度閃到腰。

學齡的孩子沒法再上學；光是去山裡撿柴、去河邊挑水，花掉所有本來用以學習的時間。

從不必為了繳稅、交租而存錢的人民，因為口袋空空，一批批被拖去礦場勞改。

天氣越來越冷，人民得爬進空氣不流通的礦坑，用十字鎬敲下礦石搬運出來，很多人都因此受傷。

以前不是這樣的，國王會用魔法讓礦石從坑道裡飛出來，礦工只要在外頭將泥石分門別類，送上馬車運去冶金街給工匠處理就行了。

沒挖到足夠礦量的人不可領食水、也不給休息，很多人累倒了、累病了，苦不堪言。

每個月底都會舉行的心願儀式中止了，本來應該是年底團圓、全國歡笑的時期，也不辦過年慶典；國王不再施展魔法，這個國家的運作等於停擺。

曾經是「世界最幸福國家」的Rosas，現在一片愁雲慘霧。

超過一半的人民想逃走，快一半的人民在硬撐。但沒人敢真的離開這裡，因為他們心知肚明，這裡以外的世界更苦：他們是從那裡逃來這的，要從這裡再回去？真沒那個臉，而且也沒錢。

尤其至少這裡沒強盜，只要不去海上，也不會遇到海盜。日子就一天天過吧！再怎麼心有不甘和怨懟，只能咬牙吞下去，不然還能怎麼辦？

整個Rosas醞釀著一股詭譎的氣氛，好像有什麼不祥之事即將發生。

被苛政折磨到生不如死的人民，他們漸漸意識到現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有預兆的，即是Sabino博士的千金Asha所提出的「國王邪惡論」。

也就是現在人民所承受的苦難都指向了一個原因：他們的好國王Magnifico早已被吃掉了，現在的國王是妖魔。

＊　　　＊　　　＊

「……對不起，我恨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沒法阻止『那個人』殘害我的子民。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妖魔，我也承認我被他欺騙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我羞愧不已，愧對大家……」

夜裡，在祕密的集會地點，Amaya對到場的人民演講。

在「那個男人」雷厲風行的實施了一連串背離民心的政令後，她按兵不動等到人民的怨恨之氣積壓到臨界點時，祕密召見了Asha，表示現在即是起義的最佳時機。

之前Asha還以為自己被Amaya敷衍，現在確定對方已被煽動，立刻把握機會將這一陣子所寫的策論全都呈上，並積極的為起義鋪路。

接下來的日子，Asha為了滲透民心，宣揚了深具意義又好唸、好記的起義口號，例如：嬌弱王后，人民守候！推翻魔物，奪回幸福！

動用市井的力量，她祕密召開一場又一場的集會，撰寫一篇又一篇感人肺腑的講稿，讓Amaya向人民演講，教聽眾無不動容。

這時人民才發現，形象嫻靜優雅、高不可攀的王后，竟是如此親民。尤其得知她之所以幾乎隱形無聲的活著，原來是有著被國王軟禁、威壓的淒楚苦衷，真是教人憐惜。

「……在此，我宣告，我會勇敢站出來帶領大家反抗暴政。在推翻『那個人』之後，我會將全民的『心願』還給大家，並廢除所有苛政。我的孩子們，請牽起我的手，支持我，讓我們一起找回幸福快樂的Rosas，好不好？」

「好！女王萬歲！」

「打倒妖魔！」

「保護我們的女王！」

「女王！我們相信您！」

「天佑女王！」

在民情激動、簇擁Amaya之時，Asha會一人發一些錢幣，貼補人民的生活費；這是來自Amaya交給她的些許王室預備金。

同時，Asha領著眾人高唱由她填詞，並要求祖父譜曲的起義之歌。

「……我們被騙了，Magnifico並非完人！

當我們純粹許願，星辰展示他本性邪惡。

當我們轉述真相，他會將我們全部滅口。

他代表謊言、謊言、謊言、謊言！

我們無法獨自揭露真相，我們需要更多力量。

我們若不抵抗，他會興風作浪。

不！我們要面對醜陋的真相！

他站在金字塔頂，我們不能再隱忍。

我們起誓，揭露真相。

奮起吧！我們不是唯一起義的人！（是的！）

害怕了！當他聽到我們踏出起義的腳步～跺！跺！跺！（沒錯！）

他還沒能意識到，我們發起激進的革命！（殺！）

他無法鎮壓我們，我們擁有正義的力量！（殺！）

面對醜陋的真相！揭露醜陋的真相！

成功在望～絕不放棄、也不撤退，更不後悔～啦～啦～啦～

面對醜陋的真相！揭露醜陋的真相！

我們不能再被壓榨，我們擊鼓奮勇衝殺！（颯！颯！颯！）

曾經的羔羊，現在的戰士～奪回幸福～（呼哈！）

他愛慕虛榮多醜陋！包藏禍心教人作嘔！

過多的糖～是毒！

奮鬥！（颯！颯！）

真相面對～（面對！）

我們揭露～（揭露！）

得知真相～（真相！）

面對醜陋的真相～（殺！殺！）

醜陋的真相～（殺！殺！殺！）」

＊　　　＊　　　＊

晚上，Amaya由Asha掩護，到處祕密演講，所到之處人民為之瘋狂。

白天，她在祕書官的安排下，悄悄約談，甚至拜訪文武官員，許下政治承諾。

「……『那個人』平時國政一把抓，權利完全不下放。僅管我是婦道人家，人微言輕，但也不能再放任那人殘害我們的子民。只要支持我成為女王，我就當虛位領袖；眾臣才德兼備，將這個國家的政策和金庫交給你們管理，才是萬民之福。」信口開河誰都會，到時等她坐上寶位，是否依現在所言兌現承諾，就是她說得算了。

「臣，支持女王！」

「女王陛下萬歲！」

「天命女王，王中之王！」

於是她蒐集到九成九朝臣的支持連署書，決定正式起義之日。

＊　　　＊　　　＊

在Amaya等人如火如荼的準備革命之時，另一邊，Robert完全沒發現人民正在準備謀反，而是帶著騎士隊伍與私兵團巡邏國境。

看到人民溫順的斂眼跪拜迎接，他滿意又得意的心想：果然治國要用重典，重典才能創造治世。教人民懂得分寸，這才是王者應享的尊榮。

夜半，他回到密室休息時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名男子對Bernard進言。

「……你的政策從長遠來看是不智的，你不能永遠保護人民，過度保護會讓人愚笨，愚笨的人民會變刁民；你要捨得讓他們跌跤，人民才會成長。你不能讓全國人民都活在夢幻中，你會累死你自己！」

被愛慕的人否定，教Bernard的自尊心受創，欲啟口反駁。

見狀，Robert衝上前去加入論戰。「所以我的治國政策才是對的！你們看，現在所有人民都乖得像綿羊，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接下來我會用棍子教出強壯的人民，不需要結界也可以抵禦外侮。以前吾族的領民就是太脆弱，才會被滅絕；我會證明我的政策……」

但Bernard和Sabino都不理他，仍自顧自的辯證。任憑Robert再次試圖加入辯論，也沒人理會。

「看著我！聽我說！不准無視我！不准！」不甘心的大叫，Robert下一秒驚醒。顧不得滿臉的淚水，他衝出密室，在書房團團轉，大吼著抓了東西就摔。「我才是對的！我才是！」

＊　　　＊　　　＊

五月底了，Rosas死寂了近半年。

Robert見國民安靜度日了這麼長一段時間，決定給人民一點甜頭；他是天命的王者，「鞭子和糖」的運用是得心應手。

可以想見當停辦多次的心願儀式再次召開時，人民肯定對他感激涕零。

待會要誕生「全國最佳的『什麼』」？「烘焙師」嗎？還是「泥水匠」？嗯……「補鍋師傅」好了。反正不是「能夠啟發人心的歌曲」就對了；要是「某人」創作了會教人聽了意圖造反的糜糜之音，那他豈不是自找麻煩？

果然，幾天前才發布命令，今早天剛亮，外頭傳來的喧嘩聲就將他吵醒了。從窗口望出去，城堡前陸續擠滿了等著恭迎、期待他出場再開儀式的人們。

果然攏絡人心的活動不能常辦，常辦就沒意思。久久辦一次，人們才會有新鮮感，對主辦者才會更加的信仰和崇拜。

尤其是日前，當Amaya聽聞要舉辦心願儀式時，就好聲好氣的建議他在廣場舉辦，因為大禮堂擠不下對儀式重開，殷殷盼望的眾多人民。

哼哼！這幾個月來她對他特別的溫順恭敬；從小她對他的態度就是個典型的大小姐，即便他不再寄人籬下，甚至成為她的丈夫，她對他仍是沒大沒小。

大概是注意到他已經不是那個好欺負的Bernard，她終於明白要看他的臉色過日子了。

穿上最華貴的王袍，他來到城堡門口，準備接受人民的歡呼。待會兒只要開心了，他考慮今天要施點魔法，停止教萬物都快發霉的陰雨綿綿，讓太陽露臉。

思忖含笑，他會讓人民謹記「聽話才會有糖吃」千古名言。

不料，當他來到眾人面前，展開雙臂要接受人民的歡呼時，眾人卻鴉雀無聲。

定睛一看，他才發現所有人民對他投來了憤怒，甚至憎恨的目光。

不解的望向領著眾臣，站在最前頭的Amaya，他發現她揚著不明的笑意，像是嘲弄他，更像是展現出她在Rosas死後，就再也沒顯露過的挑戰慾和企圖心。

只見她纖手一揚，廣場上的人民一齊大喊，聲勢震天。

「無德無為！國王讓位！」

＊　　　＊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