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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檯旁,三妹忙著將熱餡包入粿皮捏製塑形,鐵生用大灶餘熱下廚料理膳食。

她本有意用剩餘的粿皮和餡料果腹打發一餐,但他不准。

「以前妳忙起來隨便吃就算了,現在被我看見就不可以。」

她縮了縮脖子,乖乖坐好端起碗來和他一起用膳。雖然挨了罵,心底卻泛熱又泛甜。

期間他回奉宅去載金女過來一起用飯。用完飯,金女有意幫忙,但屋子太小、太擠,又實在幫不上什麼,就又被載回去。

「冬至那晚我請客;」時近亥時,今日該完成的進度還沒做完。她暫時休息,邊對他道邊接過他遞來的溫水,身子累到發抖。「巳時就收市了。」

明明今年接的訂單數量不多,她不明白這回怎麼做不來,體力明顯比去年下降。是太高估自己的氣力?她覺得腦子有些昏沉。

喝著溫水,她才在心底疑惑,下一秒便失去意識,緊接著被一雙熱鐵似的大掌連手帶碗握住,嚇的她霎時驚醒。

「回房去睡一下,妳累壞了。」

對上關切的利眸她發窘,這才發現自己睡著了。天爺!她怎會在他面前打盹兒?剛才喝進嘴的水沒流出來吧?

瞧她臉色又紅又白,手足無措的嗆咳,他覺得有趣又愛憐,一手捧握住她的手,一手拿下碗後輕拍她的背。「進去睡一下,乖。」

「我、我醒了。」大掌的溫暖教她發抖,卻不是怕,而是羞,還窘的無地自容。

「現在若摔下了碗還能『碎碎平安』,待會若摔下一斤湯圓就救不回來了。」只一句話,他堵的她啞口無言。

「但是……」還想辯解自己已醒,但她就被強勢的半牽半扶往後頭去。

「我會依訂單秤重,把它們分好鋪在布上。妳睡醒了,它們就涼了能打包。睡吧,我行的。」安撫道,他其實已學會打包,剩下的事全做完也沒問題。

沒想過個冬至可以讓她累成這樣,累到在他面前打盹兒不能自控。他相信沒別的男人見過她這模樣,不然她就不會有機會到這老姑娘的歲數了還小姑獨處。尤其剛才她又慌又羞的表情,太無害了,會讓人想占她便宜。

她半推半就回房躺上床,沒注意到竟也讓他跟進了閨房。

見她信任的神情,他當然得忍住首次進她閨房所生的異想。心頭激盪但不形於色,他幫她蓋被、輕撫她的額。「睡一下,別擔心,我待會一定叫妳。」

及笄後沒人待她如此,關切她、憐惜她,分擔她肩上的重擔,他的溫情教她心頭又甜又暖,腦子一沉。

在意識消失前,她彷彿看到他沒被大鬍子遮住的半張臉,多麼柔情;小時候的少年,和現在的男人,面容重疊。

*   *   *

冬至,三妹來到奉宅過節,不料雲勇也在場。

席間,大伙兒吃吃喝喝,聊著瑣事。

「奉老弟年紀不小,沒婚配對象?」

「還沒。」此時提及這話題,鐵生知一定是兄長授意。

「還沒?那就是想要有了。」

「當然,成家是夢想但也極困難。」淺笑,鐵生不著痕跡觀察三妹的反應。

「對的人是不易遇到。」

「那我是『對』的人嗎?」覆上情郎上臂,金女傾顏向前。

「我今日都來了,怎麼不對?」冬至是團圓夜,可不是能隨便上門作客的日子。

二人相視而笑、眼底盡是深意的畫面,教三妹心頭一緊。難怪今晚金女打扮的明豔動人、特別媚態。呆了一下,她轉頭對上鐵生的凝視,心頭忽然又鬆了,噗嗤一聲。「金女姊姊,以後我得改口稱您師娘了嗎?」

「別,我和勇郎還沒拜堂哩。」

「恭喜你們,」打起精神,她撫掌而笑。「師傅、姊姊,你們就像戲臺上的金童玉女般,一定能白頭偕老的。」這話說來似乎沒她想像中的困難。

「謝謝妳的美言。」揚笑,金女有絲刻意的偎在情郎肩頭。

團圓的湯圓吃著,眾人為金女和雲勇的美事同樂。

「三姑娘,下月起不必再繳束脩,妳是我和金女的媒人,不能再收妳束脩。等我和金女名份底定,會給妳大紅包。」微笑,雲勇提到。

「啊,師傅……」本欲客套,可三妹一對上金女和雲勇柔和的目光,便嚥下了。「我就先謝過,媒人倒不敢當,是您和姊姊的緣份到了。」

開懷祝賀,眾人說笑到極晚,

隔日三妹不必開市,但時辰也不早,鐵生注意到她似乎有些勉強、精神不濟,心想她這些天都熬夜便要送她出門。

「等一下,弟弟。」揭開雲勇遞來的包袱,金女抖開一件大氅。「來,給妹妹披上,還有你的。」連遞上二件。

「這是?」軟軟的布料一披上身,三妹的身子立刻暖了。

鐵生不由分說為她繫好大氅繩結。「是送妳的冬至禮。」

「不能,我沒備禮。」按住他的大手,她搖頭;這又輕又暖的布料她從沒穿過,鐵定很昂貴。

「別客套,妳帶雲兄來,讓金女有了歸宿,這是謝妳的。」

「姊姊和師傅是姻緣天定,給我這麼大禮……」抓在大氅邊緣,她不確定的來回看他和雲勇,沒注意到二件大氅幾乎是相同樣式。

「就是塊布而已,還抵不上這份情意。」覆在她的小手使她定睛回視,他堅定的瞅住她的眸,不讓她分心。

「妹妹,妳就收下吧,外頭冷哩。」輕拍二人,金女半推半送他倆出門。

三妹見金女當她的面要關上門,才想到:「等等,雲師傅不一塊兒走嗎?」

金女眨眨眼含笑。「他晚些才走,我一人在家,會怕。」

怕什麼?平時對方獨自在家也不鎖大門的,今兒是……三妹一愣,對自己的不知趣尷尬。不敢細想待會兒二人私下獨處會發生哪些綺情之事,她便被鐵生抱上馬啟程。

 

側坐在馬鞍上,她等於是被鐵生抱在懷裡,雙頰發熱。

「冷嗎?」攬上她的巧肩,他單手持韁刻意讓馬走的極慢。

「不冷,這氅極暖,多謝。」還有他的懷抱也教人發熱。上回第一次被載,她緊張的渾身僵硬,這次不會了,也能分神感受騎馬的樂趣。

「不客氣,這是金女挑的色,雲兄繡製,我選的布。」

「你們待我太好,教我不知所措。」

「別多想,別有負擔。金女他只要喜歡什麼,就掏心掏肺。」

原來這就是有姊姊的感覺。她小時曾試圖討好親姊,但因母親的態度親姊自然有樣學樣,不將她放在眼裡,是以姊妹倆沒啥感情。「你們會寵壞我。」

「被寵壞的人是不會承認自己被寵壞的。」低笑,鐵生不會讓她發現,他就是故意要寵壞她,好讓她深深記住他。「明日不開市,妳好好睡一覺吧。要不要我幫妳燒水,讓妳泡泡腳?」

他穩健的大手教她連肩頭都發熱了。「金女姊姊在家等你。」幸好路上沒人煙,不然這樣真羞。

街坊鄰居不只一次在晚上看他幫她做粗活,早上也幫她忙生計。已有人在問她,是不是跟他「好在一塊兒」了?她只得說是被金女當成妹妹,自然跟鐵生走的近。不然怎麼說?

在她這問不出什麼,有些大嬸便壯膽子直問他,他卻答的含糊。

她知他答了什麼,要自己別往心裡去。他年紀挺大,二人打小認識,他把她當妹妹,她也當他是哥哥。不管他怎麼想她,只要說是義兄妹之誼便安全了。

「我可不能太早回去,回去了只能拄在旁邊當門神,金女會不高興。」說的隱諱,他有意引發她的聯想。「讓我在妳家待一會吧,外頭這麼冷。」

半晌她才懂了,吶吶:「我不知金女姊姊和雲師傅這麼快就訂下姻緣,他們很是登對。」

「二人年紀都不小,看對眼便表白,無需我們這些小輩操心。」

「咦?那何時拜堂?我得準備紅包。」

「緩些吧,他們請人合過八字,半年內都沒合適他們拜堂的黃道吉日。」當然,這是善意的謊言。

連八字都合了,手腳真的快。嘆口氣,她以為會難受,但一想優雅的金女和斯文的雲師傅,這麼般配教人欣羨。尤其是在這散發男性熱力的懷抱中,羞怯感似乎已撫平她心頭緊揪。對她友善的姊姊,教人景仰的師傅,付出心中的祝福不是難事。

「金女姊姊一定會幸福……」揪緊他的衣襟,她喉頭一窒煞不住模糊了視線,趕緊低下頭去。

聽她音帶啞,他停下馬端起她的臉,對上她盈淚雙眸。「怎麼了?受寒了嗎?怎麼哭了?哪不舒服?」

才問,她便掉下淚來。淚水沾上他的指尖,他急了。「怎麼了?怎麼了?」

「沒、沒,」發窘,她低頭抬手急抹臉。「只是太為姊姊高興……欸,我也不知是怎麼搞的,這麼令人歡喜的事,我哭個什麼勁兒?」

他一愣,嚥下之前兄長道予他知的臆測;關於她對雲勇的傾慕。

兄長的推論總是八九不離十,且他也沒那麼鈍,只是當沒那回事。「不打緊,哭一哭,心情會舒坦些。」他比她大了十來歲,比起其他跟她認識的男人,本就慢了好幾步。不過重點不是她愛慕過誰,而是誰才是最後娶她的人。

為免一時情緒失控逾矩,他再將她摟進懷裡扯馬韁前行。放心吧,被兄長鉗在手掌心的雲勇,早已被剔除到這場追愛戰局之外。

「好丟臉……」抹抹臉企圖止住淚,她試著乾笑。

「妳是小姑娘,哭了也不打緊。若我因為金女成親便哭,那才丟臉丟大了。」自嘲,他有意逗她。

她噗嗤笑一聲,卻淚下更急。擁著她的大手收緊了,這溫暖教她心緒又不穩。他是如此正直的安慰她,她怎能不知羞恥的還想別人?

「雲兄待金女很好,把金女交給他,我很放心。」情場如戰場,他狠心再下一成。

「欸……」是啊,他都這麼說了,她有什麼好心揪?傾慕雲師傅,就該希望他過的好,和金女兩情相悅、攜手幸福,她合該為他們高興、心存祝福才是。

*   *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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