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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律進入系辦,看見海洋學柯教授和通識人文韋副教授,及四技的柏姓學妹和裴姓學弟在小會議桌吃早餐,便相互道早。

「歸曦律,你這幾天好像沒啥精神?」長相福態的韋哲兒,和藹的關切學生。

「啊?老師您怎麼看出來的?」有點訝異,曦律並不覺得幾天前的夢境困擾了他的日常生活。

「沒,只是覺得你好像話少了,有時會發呆。」待會兒第一堂課是水養系的國文課,是以哲兒在這個系辦吃早餐。「有什麼心事嗎?要不要我用塔羅牌幫你算算?」

「哲兒,你之前不是還在研究星座,何時改玩塔羅牌啦?」打趣檯面上的同事、檯面下的伴侶,外形修長的柯蕊泊插話。她們二人都是為了教學使命從臺南移居澎湖的人,年紀都老大不小了。

「因為塔羅牌也挺有趣的。」答著,哲兒又回問曦律。「要是星座或塔羅牌你都沒興趣,我也可以用紫微斗數幫你算運勢哦!」

「不用麻煩啦,老師。」笑著拉張椅子坐下,曦律覺得偶爾分享一些私事沒多大要緊。尤其是現在,他迫切需要把「夢境」一事與人分享,不然他的腦子一直靜不下來。「我從小到大做過幾次大同小異的夢,最近又夢到一次,心情有點複雜。」

「什麼夢啊?學長。」將到嘴的蛋餅擱下,柏淑珍好奇的加入話題。她是時下的年輕辣妹,從臺中來澎湖念書,平時的打扮非常時髦、青春洋溢。

「嗯……」該從哪說起?曦律回想。「那天的夢境是在一座海灘,有名長髮古裝白袍的男人在海浪上飛……

「古裝?飛?你是看港劇長大的嗎?」打岔,哲兒淺笑。

「沒。不是戲劇、廣告、電玩什麼的,都不是。」搖手,這些夢境對曦律來說一直都是謎。「從有印象開始,我夢見那個人很多次,每次的場景都不一樣,但從不確定那人長什麼樣子。他一開始是背對我,後來一點又一點慢慢轉過來,前年終於轉到正面了,但沒有臉……

「哇!」掩面尖叫,淑珍抗議。「學長!七、八早不要講鬼故事啦!」

「不是啦!是臉好像上了局部高斯模糊,有臉!只是看不清楚。」好氣又好笑,曦律解釋;他可不是在說什麼「蛋臉妖」的怪談。

「厚,學長早說嘛!」撫胸,淑珍喘一口大氣。

「然後呢?」覺得有趣,蕊泊把話題拉回來。除了身為曦律的指導教授外,她從一開始認識這名華僑研究生時就對他有莫名好感。

「然後是幾天前,那男人開口說話了,說了一個名字。」伸手比「一」,曦律是打著說不定把事講出來,就會想起「關鍵字」的如意算盤。

「什麼名字?」眾人異口同聲的等他回答。

「我忘記了。」摸摸鼻子,曦律有點赧。看來沒什麼用,他的腦海還是對那個名字毫無頭緒。

見大家都露出惋惜的表情,曦律也很懊惱。「我確定他說了名字,但醒來就忘了。我想好幾天了,就是想不出來。」

「阿彌陀佛。歸曦律,你確定那人是男的?要是女的,我就會說那位可能是你的前世戀人哦。」合十,哲兒半假不真的開玩笑。

「夢中情人嗎?」捧頰,淑珍露出一臉怪異微笑。坐她旁邊重頭到尾都沒講話的裴芠得,以手肘警告似的小力頂了她手臂,卻被她反手推了一掌。

「是男的。」對於夢中人是男性這點,曦律出奇的並不覺得可惜,甚至從不曾覺得幾十年來一直夢到同一個男人有哪不對。

把早餐吃完了,哲兒擦嘴。「歸曦律,我看你再想也沒用。你不是說他轉過來還說話了,那你就等他下次再來,說不定你再夢到時就會記得了。」

「老師,您講的好像對方是真人哦!」師長的興趣是幫人算命,而且都算不準,偏偏樂此不疲;淑珍和很多同學都覺得韋副教授是個怪咖。

「當連續劇看倒是挺有趣的。」也快吃飽了,蕊泊發表一下感想。

「嗯,妳說的沒錯。」認同伴侶的話,哲兒聳肩。「像『牡丹亭』也是這樣。」

曦律聞言覺得師長的話挺有道理,心中不禁萌發了希望、期待的想:應該還會夢見吧?

*   *   *

做完早課,去田裡農務完回來,先鈞梳洗後換了墨色的居家服。

準備好筆墨紙硯,牠將詩經的「大田」一首內容從頭到尾默寫了十份;這是今天下午安親教室會用到的教材。

村子裡的國小下午會有便宜收費的安親課程,牠在那兼了幾堂課,教家境不寬裕或隔代教養的孩子們正音、詩詞歌賦,和書法。

涼風從屋外飄入,日子依然是這麼的過。

那一日與情郎相見,可以繼續支撐牠好幾百年。他們住在同一座島上,不見面也不打緊。牠感謝天地恩賜他平安,牠會日夜為他祈福。

「有人在嗎?」

忽然一道男聲揚起,打斷了牠的思緒。那熟悉的嗓音像飛針似的鑽入牠耳膜,牠猛地一顫,霎時像被冰凍了、渾身僵直不敢置信的呆在當場。

*   *   *

昨天,曦律接到韋副教授的電話。可能是覺得他的夢境有趣,她特地打來問他要不要和資工系的學生一起出門做田野調查?

平時只要沒課或沒班,他偶爾會參加學弟妹們的戶外團體活動。

今天是星期六,他們的目的地是西嶼地區竹灣。從馬公到這個大村莊只要走203縣道再轉鄉道,就不會迷路。住市區的大伙兒約好由學校一同出發,在村子的信仰中心大義宮前集合。

風很涼,一點也不熱。

剛出發時他們還呈一路車隊,但沒多久便走散了。他車也沒騎很快,只是幾個路口他剛過綠燈,燈號就轉紅燈,便逐漸與學弟妹們脫隊了。

來到大義宮前,他望著眼前雄偉的宮廟,思忖學弟妹們的車隊何時會到?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大義宮。他進研究所後遇到的第一個農曆年,幾名學弟妹過完年提早從本島過來,大力推薦他到大義宮「開運」,是以他跟著來過一回。當時他到了才知宮廟底下住了幾隻他的「同類」,被視為開運物,害他有點難受。

今天的田野調查主題是走訪大義宮,並採訪當地的民間信仰和竹灣地區最早的教會信仰,研究二者之間的歷史演進與磨合過程。

不知還要等多久,他出奇的待不住,便騎車在村裡兜兜。

他聽本地人的學弟妹提過,在澎湖的鄉村社區走進「社內」要小心,外地人走進去繞不出來的比比皆是。是以當他回神時,他發現:迷路了。

他很驚訝,之前他從沒在島上迷過路,現在是怎麼搞的?

沿著咾咕牆小徑騎著車,一轉角,路盡頭聳立著一幢古厝。

他好奇的騎過去,遠遠的從側面看到古厝的屋頂是水字形馬背、磬形懸魚、素燒紅板瓦。到了盡頭下車,眼前是二排修剪整齊高度及腰的灌木群,圍出古厝前方庭院的範圍。

由正面開口處走入,是咾咕石抹灰泥砌成及膝高的半月蓮花池。貼在水面的粉蓮含苞半放,很是可愛。

繞過水池再走,是澎湖傳統閩南式、八卦頭門樓的四合院建築。正面是「六包一」工法的黑玄武岩牆堵,對比紅朱泥粉山牆,十分搶眼。

由大開的門樓探頭望進,古厝的屋牆裝飾著素雅的花鳥彩磚,還有造形優美的綠釉花窗;他為古厝的規模和保存良好的程度咋舌。

視線越過內埕天井,他見一名應該是屋主的男性在正廳方桌寫字。

「請問這裡是可以參觀的古蹟嗎?」不論有無開放參觀,竹灣有這麼典雅的古厝,縣府的文化、觀光網站一定會登錄有案,他不可能沒印象。「旅遊導覽手冊上沒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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