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神界

九.

高三下學期的義意，是在宣告學生們這三年來的學習成果是否已成了定局。

鐵定有保送大專院校資格的人，已開始大玩特玩，要推薦甄試的人就等著發成績單。當然還有很多人現在才開始傷腦筋，到底要繼續升學還是就業。

在這個攸關決定人生走向的關卡，校園裡的氣氛顯得特別浮動——

「嘿！茉旻，決定好了要上大專，還是參加『高餐』的招生？」最後一節是自習，鄭遠鴻整理好書包起身準備回家，轉身看到好友失神地望著窗外，他拍拍她的肩。

「哦！」她回過頭，尷尬的微笑。「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可不可以再說一遍？」

「算了，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他聳聳肩，扯了書包。「走啦，要不要回家？」

愣了一秒鐘，她才想起這節是自習課，可以提早放學。有些手忙腳亂地將書包收好，照例地交給他，然後跟著走出校園。

走在林蔭下，他發現她又神遊了。忽然有種想惡作劇的念頭，他壓低音變聲。「旻旻……」

她猛然回過頭，一臉被驚嚇的表情。

「你以為是誰在叫妳？」他回復自己的嗓音壞笑。

「沒、沒啊。」會這樣叫她的只有程平——她心虛地撇開臉。

「是嗎？」才不信。他湊近她的耳邊耳語。「想起程平了是不是？」

她霎時小嘴一抿，面色發僵，鄭遠鴻知道自己說中她的心事。唉！是妳自己把人推走的，妳要自己嚐嚐苦果才是。

吹著口哨，他想起一年前幫著她和程平分手，也是因為不相信還年少的好友對她的迷戀能撐多久。沒想到，好友的愛意到現在還沒結束——看來幫著程平盯哨的事還要再繼續下去。

「對了，昨天導仔問妳要不要報考『高餐』的事，妳想好了沒？」在小禮堂和程平再見後，鄭遠鴻和他秘密的回復了聯繫。

約在校園裡偷偷的見面，鄭遠鴻看得出程平對尹茉旻百般的不捨。那惶然的表情，心神不寧的模樣，讓鄭遠鴻決定要幫他一回。

「你要專心應試才行，茉旻我來照顧就可以了。」鄭遠鴻這樣對他保證著。「等你真正的成熟了，可以讓茉旻依靠了，你想和她繼續走下去才有可能。」

不知好友所思所想的尹茉旻，眉頭半皺，硬裝出滿不在乎。「我不會去考高餐的，我考不上。」

「也對！去高餐『可能』會遇上程平吧！」鄭遠鴻誇張的怪叫。

「鄭遠鴻！」對他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有些拉不下臉。

「茉旻，他聽妳的話走了，但妳並沒放下啊。」

「拜託，別再跟我提他，我們真的結束了！」她哽著嗓子，一團熱氣衝上了她的眼眶，她拼命地想將那像是要湧出來的不明物吞下去。

「結束了嗎？！妳這樣子我懷疑妳根本一點都不想結束！妳在心裡巴不得他回來求妳是不是？嘴巴講得很好聽，其實妳只是膽小而已！」真想拿一百噸的榔頭敲敲她的腦袋，看能不能敲醒她這膽小的腦袋瓜！

他從來沒對她這麼大聲過，被刺中要害的她一時間啞口無言。

是她自己單方面先結束的，她知道。因為時間經不起考驗——她覺得自己沒有未來可言。與其看到程平在未來對她不耐的離開，不如她先放棄。

她倔強的緊抿著唇，眼角泛淚的模樣，教鄭遠鴻於心不忍。

「妳說妳看得很開，真的是這樣嗎？如果妳真的看得開就不會這麼膽小、否定一切。說不定……我只是說『說不定』，程平就是那個經得起時間和空間考驗的人。」他軟了語調幫好友說話，勸她。「反過來想，妳對程平，我對我的初戀，我們是不是也都在接受時間和空間的考驗？妳怎麼會覺得妳做得到，別人做不到？」

「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程平他……已經展開新生活了……」說不定也有了新女友。高雄離這裡太遙遠……不，遠的不是路途的距離，遙遠的是挽不回的時空。

「茉旻……」

「好了別說了，就當是一次教訓吧。下次，我不會再這麼自我，我一定會好好處理下一段感情。」她強顏一笑——若還有下次的話。

至少是在想了。他知道要點到為止。

「對了，茉旻，成果展完就是畢業舞會，妳能當我的舞伴嗎？」

「我？」

「當然是妳，除了妳，我還能找誰？」

「你的初戀啊。」尹茉旻除了覺得不該探問他的私事外，他的保密功夫也真是到家，至今她仍不知道他的心上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可能——我已經親手了斷那件事了。」總是笑著的鄭遠鴻，難得露出了冷凝的近似肅殺的表情。

  ＊        ＊        ＊

又是文星學園高中職部，各科畢業展馬拉松的時期到了。

曾經程平比尹茉旻先一步經過了這個洗禮，現在輪到她了。

在經過事前二個月的大大小小爭執、溝通後，觀光科三組成果展完成了一切的統籌，就為今天了！

「追加！『黃金如意捲』！」餐三Ａ組班長兼後場也就是廚房的調度人，扯開喉嚨大喊。

「是！」分秒不差，穿著全套白廚師裝的女同學，將裝飾著嫩綠生菜、點綴紫高麗絲、豔紅沾醬的炸春捲拼盤急端上前，蓋上亮銀半球蓋遞給在門口等上菜的男侍者同學。

有二個教室合起來一般大的烹調專門廚房裡，現在正兵荒馬亂呢！

只見在大灶前掌廚的同學，個個身手矯健。不管是快炒還是甩鍋，人人都是一副大廚架勢。

剁剁剁的利刃處理食材聲，此起彼落，爐灶裡的烈焰讓整個廚房的溫度比室外還高了四、五度，教來來去去賣力工作的同學們都滿頭大汗，廚師服都汗溼了。但沒有人吭一句苦，因為光忙著上菜都來不及了。

而廚房的另一頭，不論是果雕還是食雕，端上桌的成品都細緻地教人不忍心動口食用。

跟據觀光科的傳統，餐旅成果展由校方提供所有的經費，餐三Ａ組、旅三Ａ組和航三Ａ組三班合作共八十一人分成主菜烹調組、西點烘焙組、果雕組、宴席也就是前場招待組，二年級的三班學生分組輪流做前後場清潔工作等。至於未分組的一年級的學員並不加入，而是照常上課。

在五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從上午十一時開幕至下午四點結束間，會在廚房旁的觀光科小禮堂裡擺自助餐宴，招待全高中職部所有的學生和教職員來享用大餐。

席間當然不只吃吃喝喝，還會穿插一些以餐旅為主題的娛興節目，例如冰雕和果雕表演、花式調酒表演、端盤競走賽、儀態走秀和休旅專題展演等等，由三年級同學們以「不與後場工作衝突」為前題，輪班擔崗表演。

這項成果展，其實說穿了就是為時五個鐘頭，無限供應免費餐點的流水席。除了展現觀光科三年級同學的專門技術外，更要考驗同學們對完成整個活動的分配調度能力和團結合作度。畢竟要在五個小時持續餵飽上千人的肚子還要做表演，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另外，因為每年校方都會邀請媒體前來參加開幕儀式，所以擔任開幕主秀的同學們通常會卯足了全力表演。

而今年的主秀是由鄭遠鴻擔任主角，和六位默契十足的同學表演團體花式調酒。

不負眾望，在他一手教人嘆為觀止的花式調酒技巧帶領下，開幕秀獲得滿堂彩。接下來他的工作主要是在宴席上擔任定點解說員，為前來享用美食的學員們介紹餐點特色或是來源、做法等等。另外，在舞臺上的整點表演時間，他也被安排了幾場個人秀。

「學姊，我好累。」個子嬌小的龐莉妮將算不清已切了第幾個的小玉西瓜放在砧板上，嘴巴雖然這麼小聲地道，但還是大刀一劈，有力地將小玉瓜一刀二半。接著她穩住瓜身，以刻花刀在綠紋表皮上雕花。

「我也有點。」雖然同班，但同學們還是敬稱她「學姊」。尹茉旻苦笑地壓低音量，小心地以小刀分離拳頭大小的柳丁皮肉，將之雕製成黃白相間盛開的小橙花。不能做勞累工作的她，被分配到果雕組。這雖然不是粗重的工作，但卻要萬分的聚精會神，以免傷到自己更浪費食材。

這五個鐘頭之間，廚房外一直有來來去去的學員在整排透明大窗外觀摩。

不論是好奇來湊熱鬧的，還是學弟妹來見習的，在後場奮戰的每個人都時時的提醒自己：食材處理時，要隨時保持流理檯上的清潔、不能邊料理邊吃、不能直接用手接觸食材、要隨時保持專業人士的冷靜嚴謹的態度、要時時注意整個料理場及自身外觀的整潔衛生。

因為這是他們在校最後一次可以展現所學的機會，一切的過程都將成為學弟妹的榜樣。

一道道精美的料理不停地上場，同學們努力地發揮所長，一絲一毫不敢馬虎，以最快的時間呈上最完美的菜色。

「加油！最後十分鐘！」餐三Ａ班長在接到前場總招待的旅三Ａ班長通知後，看著牆上時鐘宣佈。「手上還在處理點心的同學不要停，繼續完成手邊的這道料理就好，其他的人不要再準備新的了，快點去更衣室換另一套乾淨的廚師制服，到前場準備送客了！」

  ＊        ＊        ＊

「耶！成果展大成功！！」

「萬歲！」

「學長姊太強了！呦喝！！」

待所有的他科學生和教職員都離開後，熱烈的歡呼聲像要翻了小禮堂的屋頂。觀光科三年級的同學們又笑又哭又叫的抱成一團，二年級的鼓掌恭喜還放拉炮。

「站住！不要跑！」

「啊啊！！」

「學長饒命啊！！」

開了香檳噴得人人哇哇叫，鄭遠鴻追著同學們滿場跑。

有別於場中熱鬧，尹茉旻坐在場邊喝著剛才現榨的果汁，看著好友鬧著每個同學耍寶。

「學姊，辛苦了。」二年級的學妹拿著水果雞尾酒來和她乾杯。

「哪裡，今年很成功，明年就看妳們的了。」她微笑也乾——當然是乾果汁了。

「我們不會讓學姊失望的！」

「我們會加油！」

「我們班已經講好了，明年要辦一場更大的，把畢業的學長姊都邀回來！」

「對對對！」

對學弟妹們的七嘴八舌、雄心萬丈，她笑開了舉杯再敬。「我明年一定會回來打分數哦。」

「沒問題！學姊！」

「乾杯！」

「乾！！」

撥開哇啦哇啦的學弟們妹，鄭遠鴻擠了進來。「茉旻，還好吧。」

今天的風雲人物一來，學弟妹們通通主動讓位，還好奇地圍著旁邊像在看戲。

「好啊，你一定累了吧？」她起身。

「是啊！我累慘了！」他垮著張臉，伸手去拉住她的肘彎。「跟我去廚房一下好不好？」

「什麼事？」

她才這麼問，四周看好戲的同學們就吹著口哨又推又笑地趕人。

「不用問啦！學長一定有重要的事，學姊快去啦！」

「是啊、快走快走！」

被推進廚房，門板碰地關上，尹茉旻失笑地搖頭。「這群小鬼。」

從角落拉了二把椅子過來，鄭遠鴻要她坐下。

「厚，我今天好累，調酒和講解，我的手和嘴巴都要廢了。」

「你表現的很好。」負責後場的同學們都參加了開幕儀式，在看完開幕主秀後才進入料理場開始戰鬥。

「我表演的比去年的程平好，對吧？」他不給她心裡準備，就突然地飛來一筆。

她僵了一下，露出一個比哭還悲傷的笑。「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嗎？那我讓妳想起來。」他到更衣室拿了一張光碟出來遞給她。「去年成果展的錄影剪輯。」

「你何必這樣子？」她小手成拳擱在腿上不接過。去年程平參加成果展的那天，她藉口回醫院複診請病假，就是不想看到他擔任主秀的英姿，不想再讓自己心緒動搖。

「我為什麼要這樣子？因為我要妳正視自己的心。」鄭遠鴻硬是將她的手拉來，將光碟塞給她。

＊       ＊       ＊

【摘自[BG] 夏日的戀曲（9.1）】

     ＝＝＝以下為關於[BG] 夏日的戀曲（9.1）的二三事分隔線＝＝＝

其實我這裡也砍了劇情，就是在成果展之前，遠鴻試圖勸誘茉旻上床。

因為遠鴻不想在馬路上找一夜情，而茉旻想要忘記程平，所以二人打商量做做看（？），想從朋友變砲友（？），看有沒有辦法再升級當男女朋友。

他們其實上了算三壘（？），但遠鴻硬（？）不起來，茉旻想著程平是以不敢真的和遠鴻做到完（？），便不了了之。

這是二人一生中到死都不敢讓程平知道的秘密。

當然，因為這是純情（？）的校園言情小說，這段就被我砍了。

不過我想當我要寫出遠鴻的小說時，我會把這段劇情寫出來～（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