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神界

隨風而逝

這一天，阪口和牧山難得一同放假，便決定去約會。

「嘿嘿嘿！」從昨天開始阪口的傻笑就沒停過，像是要去遠足的小學生一樣，亢奮的不得了。

「喂！」牧山吼他，要他節制一點。「你要是今天在工作上出錯，你明天就哪都別想去了！」

「好啦好啦！」阪口偷偷抱他一下陪小心。「我會乖乖的。」

好不容易捱過了緊湊的工作，今天的阪口像飛出籠的小鳥，一路的小跳步。

夕陽餘輝，幸福的時間總是過的特別快，該是往餐廳用晚餐的時候。

「睦睦，我訂的遊戲光碟到了，我去拿，你在這等我一下。」阪口請牧山在路口等他，然後奔過馬路到對面去。

「慢慢來，沒關係。」牧山目送他快速的穿過人群，鑽進斜對面的小巷裡。

風起，天色轉暗，溫度明顯驟降。

阪口去領東西至少也要十分鐘，牧山在手心呵氣等在路邊，狀極無聊。

在ＤＧ工作超過十年，職業病讓他就算是放假在大街上，也本能的對四周行人注視觀察，隨時注意周身的安全。

熱鬧的大街上，放學的學生、下班的上班族、逛街的男女老幼，人來人往。

轉頭看向左邊，他注意到有個穿著非常時尚的男人從某間精品店走出，往這個方向來。

筆挺的西裝外，罩著線條俐落的深色風衣，頸間繫著品味十足的領巾。那有若上流社會貴公子的打扮，吸引了無數路人的目光。

晚風在他的衣角掠過，彷彿可以聞到古龍水的味道。

牧山嘖嘖二聲沒轉回頭，還是盯著那人瞧。心想，若當年沒遇上阪口跟著考進ＤＧ訓練校，他一定是拼死上大學，畢業後在一流的公司當企業戰士，而且打扮的跟那人差不多。

油頭、上妝、西服、鑽錶、發亮的皮鞋，只差沒名牌公事包而已。

好像發現牧山在打量，那人和他對上了視線，慢下了腳步。

遠遠的，在這目光相接的一剎那，牧山一怔，恍若雷擊。

他知道這人是誰。

外形雖然改變很多，但眼神不變——不，變了，變的更加銳利了。

記憶中的他，是個穿黑立領制服不扣釦子的不良少年老大。而現在，是穿著一身時尚西裝，像……走在歌舞伎町的紅牌牛郎。

隔著大約十公尺的距離，牧山與那男人對望，思緒翻飛。他已經不是那個膽怯的隱藏心中傾慕，只敢以職權為藉口找對方說話的小男孩了。

在ＤＧ這麼多年來，把他的膽子磨得可大了，就算遇上恐怖份子也不怕。

但是，他現在該找對方說話嗎？

牧山的心頭微熱，但明白這不是渴望。

這是「近卿情怯」？牧山在心底失笑，但臉上一派自然。

如果對方認得出他，談談倒也無防。若認不出，那就表示回憶真的已成過往了。

男人頓了半晌，然後大步而來，在牧山面前站定，無語。

平視著眼前的男人，那精緻、無懈可擊的俊容，真教人不敢逼視。牧山記得以往是要仰頭看他的，可現在不必了。直視著對方，他不怕對方現在站這麼近是要跟他相認。

前一秒，男人的表情好像還有點猶豫，可對上牧山友善又自然的表情，他眼中才流露出彷彿是思念的眸光，以十分悅耳的音調搭配標準敬語輕道。「日安，你好，牧山……委員。」

呵！果然沒認錯人。牧山輕笑，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去示意與他交握。「你好，好久不見，峰……學長。」

＊　　　＊　　　＊

握過手，牧山上下打量他，刻意用家鄉腔跟他對話。「嗯，『飄撇』哦！學長過的不錯嘛。」

「還過得去。」峰左男將二手插進大衣口袋，定睛在這個多年不見，卻至今依然牢記心中的男人的臉上，不急著要離開。「你，在等人？」

「嗯，他在前面辦點事，我在這裡等他，待會要去飯店晚餐。」無意隱瞞，也無需隱瞞，牧山抬手向前一比劃。「學長出來『遊街』嗎？」

「欸，買個東西。」也就是說他在等女伴要去約會。難掩心中失落，峰不想將話題多放在自己身上，只想多看他幾眼。「十幾年沒見了，沒想到你還認得出我。」這是命運吧？讓他們有再遇的機會。

「嘿嘿，學長畢業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你，十幾年咻地一聲就過去了。」莫名的有些嘴饞，牧山雙手在身上的幾個口袋摸索。「難得的不是我認得出你，是你認得出我。」年少時的二人既不是同年同學，在校園裡還是「對立」的關係。對方如今竟還叫得出他的姓氏，已夠讓他驚訝的了。

峰見狀，以流暢的動作遞上一根菸。「找菸嗎？」

「謝啦！」牧山接過菸刁上嘴，下一秒看到對方已經著了火星要幫他點火。那流暢的不可思議的動作教他一愣，上身微後傾拿下菸回絕。「我不是現在要抽，而且這裡不是吸菸區。」這麼快的反應，不會是在做「服務業」的吧？

「哦，真抱歉。」峰熄了火，收好打火機。直盯著他，心中漲滿了難言的心事想對他傾吐——也許這是個彌補當年遺憾的好機會。

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眸，牧山坦蕩蕩的回視，一點也不閃避。「我記得我們最後一次對到話，是我逮到你在樹林裡抽菸菸蒂亂丟，我要你撿起來，結果你賞我一頓『粗飽』。」低笑著，他把香菸刁在手上轉玩。

「真是抱歉，那時年少輕狂不懂事。」峰對自己當年不懂得對戀慕的人告白，只曉得用粗野的行為掩飾真心，後悔不已的搖頭。

牧山大笑，不客氣的拍拍他的肩背。嘖，高檔的布料摸起來就是不一樣。「學長，你變得可真多，『抱歉』這種話現在說得好溜！」

「你也變得很多。」峰看他的馬尾髮型和輕便帥氣的服裝，緊握著拳不敢碰觸他。「以前那個一板一眼的風紀委員，現在會抽菸也留起長髮了。」

「這個是忙的沒時間剪，」抽菸是跟你學的。牧山聳聳肩，搧搧手。「我家那口子頭髮留得比我還長。」

峰一愣，聽出這話中的語病。女人大多留長髮，男人哪有跟女人比頭髮長的？莫非……

不怕他聽出端倪，牧山斜眼瞟他。「對了，還沒問你呢，現在哪高就？」嘴角揚著邪笑，他故意問了不禮貌的問題。

甩掉了剛才異想天開的思緒，峰沒回答只回視著他，想從他晶亮的眼中找出他學生時代的模樣。「你真的變了很多。」夾槍帶棒的語句、毫不客氣的，已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嚴謹守禮、規規矩矩的，教人想剝掉他立領制服一探究竟的好學生了。

「沒沒沒，我們二個不對盤這點沒變。」對方複雜的凝視，教牧山心底生疑，故意試探他。

「這點你可能沒變，但我並不是。」峰苦笑，鼓起勇氣對他坦白——為了年少時從不敢道出口的心意。「我，從沒覺得你不順眼。」

哇咧！還真不是我多心！牧山一愣，對上那深邃的近似含情的眸光，心跳漏了一拍。「你，該不會是說你『不討厭』我吧？」

峰的回答，是從西裝口袋裡拿出電鍍的燦金名片盒，遞了一張名片給他，深深的瞅著他。「我從來沒討厭過你。」

「哦，哦呵~~」那放電的眼神和近似情話的呢喃，讓牧山乾笑的心跳亂了節拍。就算他現在心裡只有阪口一人，但眼前畢竟是曾經暗戀過的對象，現在這樣等於是被對方告白，他再怎麼坦然也是會心亂。

安撫下心中亂步的小鹿，牧山接過名片一瞧。哎，還真的是牛郎，而且是專做男同志生意的。「哦，那我現在不能叫你峰學長，該稱你『風間 翔』先生了。」

「以前很傻，不肯面對自己，所以對你隱瞞，對你裝腔作勢。」細看對方並沒露出厭惡的表情，教峰的心頭燃起一股希望。「畢業後還是忘不掉你，茫然的兜了幾年圈子，後來只得認了，走了這一行。」

牧山無言的回視他，心頭難掩悵然。當年的他們都是小孩子，不懂坦白，只會隱藏心中的想望，用惡劣的態度吸引對方注意。「哦，是這樣啊。」想起當年他也是因為逃避而去念聖安娜學園，為的是要交一大堆女朋友，掩埋自己的渴望——戴著面具過日子，無一刻不苦悶。

「呵，其實當年，我也不討厭你。」思罷，牧山朗笑，把埋在心底一角的過往拿出來說，已不難了。「應該是，小孩子嘛，怕羞。」他比眼前的男人幸運，他遇到了阪口，讓他敞開了心，活出自己的人生。

「真的嗎，那……」峰聞言微笑，不是那種待客用皮笑肉不笑的應酬表情，而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笑意。「有空歡迎到我店裡坐坐。」

「不會，我不會去你店裡坐，我的職業和我的心都不允許。」把話說開了，牧山的心頭忽然輕鬆了起來。「倒是你哪天有興趣來國會參觀，說不定會遇到我在值勤。」

「你是，國會關係者？」等於是被拒絕了，峰難免失望。

「國會警備隊員。」往馬路對面瞄了一下，牧山看到等著要過馬路的人群中有阪口的身影。「哦，我『牽手』的來了，我得走了。」

見他要走，峰一時衝動就抓住牧山的左手臂。「你會看不起我嗎？」

「不會。」牧山不是在說謊，清楚對方之於他，真的只是回憶了。

「那我們……」峰還想挽留些什麼，加了三分手勁。

搖搖頭，牧山右手一搭反扣他的手，巧勁一扭就掙脫了。對上他訝異的表情，牧山眼角瞄到阪口已過馬路奔來，便把還刁在手上的菸湊上前。「請幫我點，風間兄。」

這要求雖然教人不明所以，但峰還是幫他點了菸。這時，他看見一個綁著馬尾的長髮男人向他們這個方向揮手叫著「牧山」，跑到他們，不，是跑到牧山旁邊。

而牧山，微笑著，將點著了可是一口也沒抽的香菸彈到地上。

「喂！菸蒂不可以亂丟啦！」阪口喳呼著趕緊撿起來，左右轉頭四望。「這裡又不是吸菸區，怎麼可以在這裡抽！哎唷，哪有菸灰桶啊？」

當著峰的面，牧山忽地一手往阪口的頭側「呼」一掌。

「吼！幹嘛打我啦？！」阪口蹦跳著抗議——只是抗議而已。

「你沒帶菸灰盒嗎？」牧山挑眉。

「哦，對厚！」阪口很自然的拍了自己的頭，從口袋裡摸出菸灰盒，把菸蒂按熄了裝好收起來。頭一抬，他看牧山一臉溫柔，而旁邊的陌生男人用十足訝異的神情盯著他，教他莫名奇妙。「牧山，你朋友嗎？」

「剛才巧遇，」牧山沒多說。「小時候念書的學長。」

「你好。」是愛人的學長，阪口友善又客氣的伸出手去示意與他交握。「我是阪口；今天放假，我沒帶名片在身上。」

「你好。」峰與他交握，那大手非常的堅實有力且遍佈老繭。這就是，牧山的「牽手」？「沒關係，我已經把名片給牧山了。」

說著，峰與牧山交換了視線。那短短的幾秒相視，他彷彿就可以從牧山的眼中讀出——這是我的男人，你做的到這樣嗎？

峰苦笑，心頭酸澀，徹底的明白。

是夜了，雙方道了再見，分道揚鑣。

星輝閃閃，寒夜來，往事隨風。

【節錄於打是情罵是愛－隨風而逝（節錄）】

＝＝＝以下為關於打是情罵是愛－隨風而逝（節錄）的二三事分隔線＝＝＝

這回的重點：

「哦，那我現在不能叫你峰學長，該稱你『風間 翔』先生了。」

摯友飄月：好花的花名～ＸＤ

茶：這是我想到最花的花名了～Ｘ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