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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逛繡莊的約定三妹是放在心上,但金女沒再提過,她便以為對方忘了。

不過答應教她習字的事,金女倒沒忘。

才約好要習字的隔日,她一來到奉宅搭伙,金女就興沖沖拉她去東廂旁的小房間。

「瞧,三妹妹,我昨晚一說妳要習字,弟弟立刻整理了這小房,妳瞧舒不舒適?以後用完午饍,妳在這小睡,下午醒了我們就習字。妳想何時開始學都成,我配合妳,反正我在家也沒別的事做。」

這房裡有小炕、被鋪、梳妝鏡檯、衣箱、更衣用的絲繡屏風、一組太師椅、桌案、一架琴、一管簫、一組棋盤和棋盒,及一座書架。架上放了幾本手抄本,都是鐵生練字時的抄本,文房四寶也都齊備。

金女帶她參觀。「弟弟寫字時靜的下來,練武時也能全力以赴,習文習武皆難不倒他。若不是我三弟銅生沒習武資質,不然要鐵生去考會試也不成問題。」

她因此得知鐵生還有個住在京城的三哥。

金女排行第二,那老大呢?

「我的雙生大姊因難產早逝。」

排行第二卻取名金女,她說不來是哪兒不對勁。

傍晚,鐵生來倪記幫忙粗活,三妹立即向他道謝。

「謝謝鐵生哥打理了那麼舒適的房,我會好好學習。」小房打理的很好,還裝飾花鳥掛軸及結穗流蘇布簾,像姑娘家的閨房,教她受寵若驚。

「那是客房,親戚來要借住就有的睡。」昨夜,一想她會在他準備的小床甜睡就嘴饞不已,打理完便回房倒立了。

對上他彷彿難為情的微笑,她不禁一陣怦然。他雖如此道,但那麼女性化的房實在不像一般客房,她可否認為這是特地為她準備?

那之後,金女從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開始教她,每隔一段時日便多教一首小詩。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穰穰……」邊背邊寫,雖然有些詩歌的深意她還不懂,但有機會識字對她而言簡直是神佛恩賜。

「很好,三妹妹,一字也沒錯。」

三妹學在興頭上,不時得到金女誇獎,讚她好學、舉一反三,教她羞赧。

其實三百千她七成能背,唐詩和歌謠也能背上幾首,但都不會寫。小時候,外公請西席來家裡為兄姊教課時,她不被允許學習,只能在房外窗簷下偷聽。

她會寫名字,大概就是家人的名,是父親教她的,還有簡單的記數。但父親除了家人的名字和記數外,也等於不識字,沒法多教她。

*   *   *

這一日收好店面,三妹來到奉宅搭伙。

「金女姊姊,我來了。」進入西廂,她見金女坐在大繡架前刺繡。「姊姊在繡什麼?忙完要出來用膳哦。」

「我在繡霞帔,弟弟得準備娶媳婦了,我猜他中意的對象不是家境寬裕的姑娘,是以我想繡點什麼歡迎弟媳進門。」

聞言,三妹心頭忽然一揪。「鐵生哥,要娶媳婦了?」

金女瞧她一眼,含笑。「還沒,這霞帔繡個一年半載是一定要的,我先繡起來放著,弟弟一年內應該能找到合適它的可人媳婦。」

「欸。」曖昧的應聲,三妹莫名的笑不出來,直覺心口不適。「那我去做飯了,煮好了會來叫姊姊。」

目送她逃走,金女有所得的笑了。

 

用午膳時,金女問三妹。「妳今日要去繡莊吧?」

昨日她將寄賣巾帕所得拿過來了。對寄賣他並沒放在心上,不料她這麼誠實又認真,當真幫忙變賣巾帕也沒藏私。

「欸。」之前她把巾帕拿去繡莊,雲師傅一見就喜歡,一口答應讓金女寄賣巾帕。巾帕賣的很好,沒二日就被上門的富貴夫人搶購一空,雲師傅還頻頻問她有沒有貨?又直道想見金女盧山真面目。

「我跟妳一起去可方便?」

「沒什麼不方便,雲師傅也說想跟妳見面,不過和我去至少要一時辰。」忙完做飯,方才心口不適像假的一般,她不敢深想原由。「但,我還沒跟他提過妳要訂新袍的事。」

「不打緊,我可以參觀繡莊,和雲師傅討教。繡莊旁有布莊吧?我若無聊,也可以去逛布莊。我今早跟鐵生說好了,他今日下午不上工,應該會回來載我。」

「也好。」沒多心,她同意對方要求。

*   *   *

飯後三妹本要回家,但金女不讓她走。「妳陪我出門好不?等弟弟可能來不及。」

她想也是,讓金女單獨出門的確不妥。「好啊。」沒她帶,對方在大街上走失還是遇到登徒子調戲可不妙。

下午時辰差不多了,她醒來梳洗後便去找金女。見對方髮已梳齊,妝也化好了,正在別上珠花。「金女姊姊,要出門了嗎?我到外頭等妳?」

「三妹妹,妳這樣就要出門?」

「有什麼不對?」低頭瞧,她也沒穿不成對的鞋。

金女「哎呀」一聲,硬是把她拖來。「坐這,妳這模樣我就不出門了。」不待她反應,他快手快腳解了她的髮辮。

「很早以前我就想問令堂了,怎麼這麼不疼惜自己的女兒!」語帶不悅,他取來玉梳為她梳髮。

「不用不用,我還在守喪,不能打扮。」這才發覺對方是要幫忙打扮,她有些慌又有些彆扭的欲拒絕。

「欸,我父母雙亡時就算我在守喪不能打扮,也沒妳這麼樸素。」定住她的肩,他一反常態的嚴肅。「聽話,別害羞,我不會把妳弄成不合體統的妖姬。」

金女手勁兒挺大,但沒弄痛她。

「我弟說,妳頭上連珠花也沒;天這麼冷也上點胭脂嘛。奇哉,我小時候上林記買點心時見過令堂。她可真雍容華貴,再多扎幾根金步搖,說是權貴夫人也騙的了人。尤其那雙腳,真小!有妳這麼可人的小女兒,怎麼捨得放妳在這獨居?」嘴上嘮叨,金女的手也沒閒著。「女孩子家,要疼惜自己,對自己好些。要是我有個妹妹,我一定每日幫她梳頭,打扮的漂漂亮亮帶出門現寶,捧在手心上。」

對方是要玩伴吧。這一席話教她莞爾又心生異感;女人生來就該犧牲奉獻、任勞任怨,才合乎女德不是嗎?她不懂何謂「疼惜自己」,也沒聽過類似的觀念。

「以前鐵生還小會讓我梳頭,後來大了便死也不肯讓我動手,真沒意思。」

想像小小的鐵生讓金女梳頭的畫面,一定很可愛。她這下真忍不住笑出聲。

頭梳好,金女又要幫她上妝。她拗不過,只得半推半就同意。

「平時妳要幹活兒,不上粉就算了,現在要出門怎能素著一張臉。」要她抿胭脂,他再問。「妳平時用什麼抹唇?」

……香白油。」窮人家的姑娘,只用的起這種做料理用的果實油脂。邊答邊羞,她連胭脂也不太會用。

「果然妳的皮膚好,年輕就是本錢。」一笑,他自嘲。「為了掩飾歲月痕跡,我的妝都得畫濃些。」

「姊姊的妝很完美,也不濃。」幸好對方的胭脂色淺,她意思意思抿一下。

「女孩子的妝要淡、要雅,才討人喜歡;至少我弟喜歡。」左右端詳,他拿起妝筆幫她修飾一下唇形。

她聞言心頭怦的一響。原來鐵生有喜愛的女子類型……這不是廢言嗎?只要是男人哪有不喜女人的?欸,不對,當然也有例外,像京城的花街就有小倌館。

她忙著斂眼,怕被對方看出紊亂心思。

「第一回妳來吃飯時我說要送妳珠花,偏偏忙忘了。」撈來一旁的珠寶盒由盒裡挑一根珠花扎上她的小髻後,他將整盒塞在她手上。「那,妳挑挑,喜歡的話全拿去也不打緊。」

「姊姊,這太貴重,我用不上的。」珠寶盒裡珠珠串串,教她眼花瞭亂。

「好妹妹,我這把年紀還用這些款式會被笑,妳就好心幫我處理它們吧。」挑了枚珠飾別在她的腰帶結上,他再從衣箱撈件披肩掛上她肘彎。「好了,瞧瞧我的手藝。」

銅鏡裡的姑娘和平時的自己沒多大不同,但甜美許多,她不禁羞怯又心喜。幸好對方沒將她弄個大花臉,衣飾也沒太花俏。

「我回來了,金女。」正巧,門外傳來鐵生的招呼。

聞聲,金女牽她起身推到房門口。「你們等我一下,我帶個錢囊再出來。」

開了門,她抬頭對上鐵生炯眸,羞不可抑,像是手腳都長錯位置。「奇怪嗎?」一手抱著珠寶盒,她一手侷促的摸頭。

「很適合妳,很可人。」伸手,他幫她調整珠花。「別摸,歪了。」其實沒歪,這是藉口。

他瞧她不自在的紅了頰,可人的教人想逾矩。「金女的珠花適合妳,我之前說的沒錯。」太好了,訂做珠花的銀兩沒白費。

「金女姊姊硬要幫我扎上,我怕太花俏;」他的目光直勾勾的好像別有深意,教她腳心泛癢,不安又害羞。「我的喪期還沒過。」

「別擔心,這程度剛好;」不僅剛好,且是太好了,好的教人嘴饞。「金女很會看場合打扮。」

又聊了幾句,她奇怪金女還要磨蹭多久,對方就出來了。

金女一手挽著么弟,一手牽起她拉過來。「瞧,我們像不像一家人?」

「像。」低笑投給兄長感謝的眼神,鐵生暗忖:兄長、么弟和弟媳,多美妙。「我這樣左擁右抱二位美人逛大街,別人看了會羨慕死我。」

「你才知哩。」掩嘴笑,金女拉著他們往馬廄去。

三妹不敢多瞧鐵生只能跟著傻笑,告誡自己不可多想,但仍覺他們話中有話,害她心口又泛出羞意。

*   *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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