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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兒,撿兒。」

她被叫醒,昏昏沉沉的分辨出是丈夫。

「來,吃點東西。」

她搖頭,一聽要吃東西就反胃。

他攬她入懷,捏下一小塊相思包子湊到她嘴邊。「吐了也不打緊,妳得吃些,不然怎麼捱得住?」

她勉強打起精神,吃了一口。舌尖的感知教她一愣,看向丈夫,不可置信。

「像吧?」眼底閃爍,他微笑。

她懂他的意思,點頭又被餵了一口,眼眶霎時泛淚。

「很像是吧。」最近他專心試做相思包子,尤其是配合岳父教她的童謠來做,做出了些心得。

「很像爹親的長相思……」很怪,這味道很像記憶中的長相思。小時候每次父親陪她做壞、得自己吃掉的長相思,都類似這個味道,與能放在店頭販賣的明顯不同。

他親她的頰、她的淚,一口一口餵她。

「你怎麼做的?」急問,越吃越像父親的長相思。

「我調味料亂放,尤其是沒放鹽。」那些聽似沒道理的童謠,給他很多試做相思包子的方向及靈感。

「你忘了?」偎著丈夫,她嘴裡滿是懷念的氣味,就像她還是小娃時,父親和她你一口我一口分食一個包子般的親膩。

「我故意的。我的手本來就比較大,調味粉一抓和妳的份量不同是一定的;」眨眨眼,他解釋。「尤其我不懂為何甜包子要放鹽。」岳父什麼都是差不多、一點點,有些理所當然的壞習慣。調味時不用湯勺,量多就用碗撈,量少就用手灑,根本沒標準可言。

她不解。

他很高興小妻子似有食慾了,趕緊再餵她。「岳父告訴過妳放鹽的道理嗎?」

「沒,但不管甜或鹹的糕粿,鹽是一定得放的。」這是製作糕粿的鐵則。

大概十歲時,她就有能力做出父親認可、得以在林記販售的相思包子。但她知那不是真的長相思,真的長相思她只在幼年時吃過。甚至整個林記販賣的,其實都只是相思包子。

也大概是在那時,父親不再做真的長相思,只做相思包子販賣。於是她一度懷疑除了自己和父親及少數幾個人之外,到底有多少人吃過真正的長相思?

她曾問過父親秘方,只得到「等妳嫁人就能出師」的這類籠統答案,是以問幾次後便不再問了。

畢竟她是女兒,不是能繼承家業的兒子,一直逼問不得外傳的秘方只是為難父親而已。就算父親再怎麼疼惜她,她還是得懂身為女兒的分寸,順從父親才是。

「所以也不一定要放嘛。」說著,他餵她吃完一粒相思包子。她竟然沒吐,餵她喝豆汁,她不太愛,仍勉強喝了些。

她曾調整過調味及原料比例,但該遵從的規則仍沒想過要違背。而他卻以她沒試過的方式做出很像父親的相思包子,那她真得思索隨機應變的道理了。

餵完,他親親她的手指,蹭蹭她的手心,讓她窩在自己懷抱。「妳的手好小,看來真好吃。」

知他疼她,逗她發笑,又想哭了。「鐵郎……

瞧她又溼了眼眶,他保護慾大發。懷孕的女人真不可思議,妻子平時從不依賴他,可這二個月來真變成名符其實的「小妻子」。雖沒任性,但每當淚眼汪汪瞅他著時,都教他忍不住想捧她在心口疼惜,只求她一展歡顏。

他侍候她梳洗後,她趴在棉被小山上又睡了。

輕撫她的髮,他想她孕吐的這麼嚴重……她曾說,岳母也嚴重孕吐。他按年歲推算,發現「長相思」奪得御匾那年是岳母懷她的時候。

林記餅家的糕餅其實並不特別,京城裡比「長相思」更美味的點心比比皆是。光靠這一味拿下御匾、撐起一家店,到底是為什麼?

說不準……長相思的秘方關鍵在於孕吐吧?

搖頭,他為自己的聯想莞爾。

*   *   *

接下來的日子,鐵生每天做新鮮的相思包子給妻子吃。

三妹的孕吐仍嚴重,窩在棉被小山上下不了床,只在吃相思包子時比較有精神。幸好她長年勞動,身體本身健壯,大夫表示幾個月不動也不打緊。

某日天半亮時,他發現她醒了。

「撿兒,怎麼醒了?」

「我想起來做飯。」睜眼看著大床頂板,她覺得肚餓,不再感到反胃。

他一愣起身,瞧她雙眼晶亮。「妳確定?」

「欸。」微笑,她想起來動一動。他做的相思包子及製作心得讓她萌生許多念頭,不想繼續躺在床上。「我睡飽了。」

他起床侍候她梳洗。不放心她,怕她跌跤、累著了,他跟前跟後。

她活力十足,又像沒懷孕時的身體,料理三餐、打理家務,還表示閒不住要開店營生。他當然不會讓她多做,只讓她參與,他幹大部份的活。

妻子又像小陀螺在倪記轉,他鬆了一口氣。還真的睡飽了!他覺得不可思議,她簡直像睡了長長一覺,現在睡飽,可精神了!

 

新春佳節,家家戶戶慶團圓。

這是三妹和鐵生成親後,迎接的第一個新年。二人及腹中的孩子,一家三口幸福的吃著團圓飯。

她坐在長凳上,他彎身撫摸她的肚子,感覺到明顯胎動。「好快,甲生五個多月大了。」

「欸。」飄飄然,她與丈夫一起輕撫肚腹,相視而笑。

二人在歸屬於對方的目光中,不約而同有了共通的人生目標:他們要一輩子與彼此共度無數個團圓日。

*   *   *

上元已過好幾天,人們結束了新春慶節,紛紛回復一般日常作息。

這一日,鐵生將店鋪會用上力氣的活都做完後,才出門買菜。

三妹目送他出門後,抹抹工作檯、確認剩下的相思包子數量。反正無事,她坐著等客人上門。

這時段算空檔,她只要客人來時打包糕粿、結帳即可,等剩下的相思包子賣完就能打烊了。

肚子還不很大,其實她也不是什麼事都不能做,只是丈夫太過小心翼翼了。

「小娘子,鐵生在嗎?」

等的無聊,三妹不小心打了盹兒,聞聲驚醒。門口逆光,她一時沒看清來人是誰。

只見門口的男人不請而入,她起身欲告知客人不可進入鋪裡時,才看清他的長相,並注意到他喚了丈夫名字。

「請問公子是?」他生得真俊,玉樹臨風,一身雪狐裘袍,高挑修長,一派上流佳公子的派頭。身後幾乎和鐵生一般高壯、戴著斗笠看不清臉的僕從,站在外頭沒跟進來。

「我是鐵生老弟的族兄,路過這,進來找他討杯茶喝。」

「啊,是族兄,那快請進。」撢了撢工作檯旁的椅子,她招呼他。「夫君去買菜了,待會兒回來。」

「妳是鐵生老弟的媳婦?怎沒通知我?」

「我跟夫君沒宴客,只拜了天地。」丈夫身為在逃欽犯,理應保持隱密行蹤,眼前男人怎知丈夫住這?教人疑惑;她得等丈夫回來問個清楚。

「是嘛。」瞄了瞄四周,他挑眉。「這鋪真小,老弟窩在這不把店裡全塞滿了?」

「是啊,幸好我們不是住這,不然還真擠了。」噗嗤一笑,三妹掩口表示歉意。「我這窄小,只能請族兄坐這。」

「無妨。」

她忙著將熱燙的相思包子夾二個在碟子上,再舀來一碗豆汁。「真抱歉,族兄,我不大會泡茶,可我的豆汁熬得還好,我夫君很喜歡呢!請用。」

「擺著。」沒喝也沒吃,他直勾勾看著她。「奇了,我覺得妳很面善。妳是京城人?」

「我是,但搬來這鎮上超過五年了。」拉來椅子,她落坐另一端。這若不是客套話,便是他以前去林記買糕餅時見過她。

「沒那麼久,」指點桌面,他問:「妳和『李林餅家』是什麼關係?」

「啊?李林是家兄的鋪子,我不住那……」想起李林被查封,她不敢多談。

他手一揮。「行了。」

對上他高深莫測的視線,三妹猜測這位「族兄」若不是可疑人物,便是京城的公子哥兒吧,態度頗為高傲。又想丈夫的身世背景,說不準眼前公子也是煙花巷裡的人。既是丈夫的親族,她得以禮相待。

「族兄是外出遊歷,還是洽公?夫君很少說家裡的事兒,我除了知曉京城裡有一位三伯、二名外甥女之外,沒聽過其他親戚。」隨口聊聊,她希望丈夫快回來。除了與陌生男人單獨相處本就於禮不合外,也怕這男人是不速之客。

「是嘛?其實我和鐵生老弟的關係不好,他沒提過我是理所當然。」朗笑,他說的似真似假。

大概是在說笑,三妹更覺怪異但也只能不動聲色陪笑。「外頭那位是族兄的跟班嗎?要不要給他一碗豆汁?」

「免了,妳不必在意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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