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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生與三妹相擁而泣半晌,她抹淚,拉著他的大手。

「把店收了,我們回家,再幫我做飯。」

他快手快腳收好店,載她回家。二人換下髒衣後,以本能做午膳。

「妳要記得吃飯、穿暖,凡事小心。待會我去找雲兄,請他幫忙找二個僕婢來侍候妳。店裡要不要營生妳決定,別累著,有事就叫僕婢做。妳知家裡的錢放哪吧?該用就用別省著……」端菜上桌後,鐵生邊叮嚀邊動箸,與妻子皆食不知味。

「不管甲生是男是女,三歲妳開始教他三字經、百家姓。五歲請雲兄陪妳教孩子泅水。六歲送他去章夫子的學堂學習,考不考科舉都行,重要的是要識字。八歲課餘時,送他去阮教頭的武館習武。這二位我會事先打點,時候到了妳就繳束脩這麼做。」思緒飛快,他盡可能壓抑心頭急迫,清楚交待要事。「甲生不必大富大貴,至少得自保並孝順妳。是男便養家活口,是女便讓她決定自己的人生。」

「房地契都是身外物,應急時處理掉也行。我會定期請人帶家書和安家費回來給妳,大約半年一次。」其實他根本不想浪費時間廢話,只想抱住她不放。但這些事不說,她一定會疏忽;她雖經營一家小鋪,心性卻不精明。「妳要好好照顧自己,有困難便找雲兄幫忙,他會看照妳。」

她一一道「是」,思緒全亂,半晌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眼淚和著飯菜吞。

吃飽了一起收拾,他叨叨絮絮交待瑣事。抱著她回房安在床上,親了又親。「我先去找雲兄,再去處理鋪裡的糕餅。妳在家等我,別亂跑,我去去就回。」

「鐵郎……」沒留他,但她又不捨;他倆沒剩多少時辰可以相處。

聽他快馬奔離,她坐不住,起來為他收拾包袱,但開啟衣箱卻不知該收什麼才好。

他要去北彊,能帶什麼不能帶什麼她沒頭緒,只能收拾幾件裡衣裡褲、防寒大氅,和皮毛手套,檢查有無破損;丈夫現在連針剪都不准她拿,怕利刃冷寒動胎氣。

將衣物放在包袱巾上,她轉去廚房打包相思糕點和包子給他當乾糧,還有蜜紅豆餡。她時常看他挖豆餡當零嘴吃,尤其改良調味後吃的更多,像個孩子似的,好可愛。她自個兒也沒那麼貪嘴,他卻老吃不膩。

想著她又流淚,趕緊抹去、仔細打包。

時間像過得很快,丈夫卻還沒回來。她發急,坐到大廳去,痴痴望著門外。

門外傳來聲響,她含淚趕緊起身迎上,卻見丈夫帶二個陌生人進來,到了嘴邊的呼喚硬是吞下。

「這位是夫人,以後請刑嬸照顧夫人生活起居。夫人要去倪記營生,妳要按指示做事。刑叔你要灑掃這幢屋宅和倪記、幹粗活,必要時駕馬車載夫人出入。」一一交待,他注意到她一臉茫然失措,忍著別現在就擁她入懷安撫。「娘子,有什麼事要教、要做,就跟這二位明說。酬庸我放雲兄那了,他會給,妳不必過問。」

基本規則說清了,他送二人出去又回來。「撿兒……

她終於可以奔進丈夫懷裡,禁不住放聲大哭。

「別哭這麼兇,傷身……」攔腰一抱她進房,他邊吻邊道:「有什麼不能決定的就請教雲兄。」

他放她在床,解她衣服,她一慌忘了哭。「鐵郎……

說著他沒停手。「二位是雲兄帶我去無鳳城分堂挑的人,看來信的過,明日就會上工,妳要他們清掃西廂小房住下。」

他沒壓著她,只撫弄她,磨蹭她,脫了彼此的衣裳裸裎了。

「撿兒,還成嗎?我們可以恩愛嗎?」

他從沒那麼急切,總慢慢親吻、疼愛她。尤其是確定她懷孕後,他們便沒再敦倫,頂多愛撫她,抱著她親吻。

她不再害喜後,他們也只相愛了幾回,他總將她捧在手心似的寵她,怕傷了她。

此時他的目光似火,身軀堅硬如石,但仍問她意願,而非放縱慾念。

忽然間她確定了他是她的男人,不只是她的丈夫而已;她不會再遇到比他更愛憐她的人了。

她止不住淚,心口揪痛、心浪洶湧激盪,她主動親吻他,伸臂把他攬下來,將心魂都獻給他。

*   *   *

他們相愛,急切又帶著絕望感,三妹暈過去幾回,總在丈夫的疼惜中醒來。

雲雨之後她再次睡去,鐵生愛撫著她柔潤的肌膚,利眸緊鎖她的睡顏,彷彿要將她略帶輕愁的容顏刻在心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見窗外夕陽餘暉,咬牙猛地起身去書寫信函,壓抑滿腔憤怒、著急。

熄去慾火,他燒了熱水抱妻子一同入浴。

「鐵郎……」醒來,她才發現和丈夫一起泡在浴桶。怕她在浴間發生意外,他總是侍候她洗浴,但明日起他就不在了。

「以後妳請刑嬸陪妳入浴,不要獨自一人,危險。」

她忍不住偎著他肩窩流淚,也哽咽叮嚀。「你也要保重自己,要吃要睡,千萬小心。聽聖上吩咐,不用擔心我和孩子。」

交頸相依,夫妻倆又溫存了一回,他才抱她出水弄乾、穿衣。

回房後,他拿一封書信以反面遞給她,不敢讓她看到正面的字。「撿兒……

「是。」接過,她疑惑。「這是什麼?」

他將信封和她的手握在一起,不讓她有機會拒絕。「聽我說,這是『離緣書』。」

她一愣,急的要抽手,但他不放,她慌的泛淚。

「我、我做錯了什麼嗎?」為何休了我?

「沒,妳沒錯,是我對不住妳。」定住她,他要她聽清楚。「這裡頭寫了妳賢良德淑,但我要去從軍,是生是死沒個準,是以與妳離緣。妳千萬不要等我;一個女人家要養家活口太辛苦,有好對象要照顧妳、疼惜妳,妳覺得可以託付便拿出離緣書表明我們已經分離。」

這道義上的一番話,他已在腦海演練了一下午。他清楚她是個堅貞的女人,若不與她離緣,他肯定她會等到死。是以不管再怎麼心痛他也得說,總不能拖著她一輩子。

「我會等你!」掙扎,她淚下更急。貞潔是女人的第二生命,她願意為他堅守,絕不後悔。

「不要等我,不要為我辛苦。我發誓過一生疼愛妳的,但現在沒法子了。」難捨又無能為力的將她抱在懷裡親吻,他為了必須拋棄她既痛又怒。「我對不住妳,下輩子才能還。」

「不要,我不要這樣!」反攬在他頸後,她泣喊。好不容易有了疼惜她的人,她不能因為旁人的一句話就失去。

「不要哭,別為我哭成這樣,孩子會受不了。」抹去她不斷落下的淚水,他為自己無法反抗主人的命令而懊喪。「不要為我哭泣,對孩子不好。我對不住妳,妳不要傷心,不然我走的不安。」

「非走不可嗎?」揪住他的衣襟,她做最後的掙扎。「真沒轉圜餘地?」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啞聲,他萬般無奈又心痛。妻子現下不是一個人,他怎麼走的了?卻又不走不成。「君令如山。對我犯下的罪,聖上沒要我自盡已是開恩,我不走會拖累妳和孩子。」

想那嚴苛的天子,她死攬他頸後,抽泣。「可不可以別這樣?我不要你走……」雖然不願放手,但她懂「君令如山」;就算上午皇帝要賜死她,她也只能「謝恩」,不能逃離。

他眼眶熱辣,像抱孩子似的讓她坐在腿上,多麼難捨。「撿兒、撿兒,不要為我傷痛,要以自己和孩子為重。吃飽、穿暖,不要生病。要笑,我最愛妳的笑顏,像白白軟熱的相思包子,多討人喜愛。」可人的小妻子,教他心底軟熱、教他擔憂牽掛,教他樂意用一輩子負責一個女人的一生,但現在他卻得負她,教他羞愧的想凌遲自己。

「鐵郎……」以往她會為這甜蜜的傻話羞怯歡喜,現下她卻只想哭。

他多想帶她遠走高飛,但不成。他並不怕死,卻不能拖著她共赴黃泉,更何況他們還有未出世的孩兒。

皇帝言出必行,絕非只是嚇唬他。依目前狀況,只有他離開才能保住她和孩子,別無他法。「撿兒,到死之前,我都只會有妳一名妻子。」除了承諾,他沒法再給她其他的了。

她聞言一震。男人三妻四妾是為常情,尤其他是將帥,依她身份根本不能高攀,但他卻為她說了這句話,為她流下男兒淚,毫無虛假。

抹去他的淚水,她嗚咽著瞅著他,仰首親吻他。夠了,她這輩子夠了,她可以單獨一人自信的養大腹中孩子,沒任何埋怨。

難分難離,他倆相擁而泣,直至深夜。

*   *   *

鐵生離去彷彿是昨天的事。

沒誰會因為失去伴侶便活不成,至少三妹不是這樣的人。尤其他不是死了,只是離開。她還有孩子,決定要好好生下,等孩子大到可以遠行,她會帶孩子去找丈夫。

皇帝日理萬機,不可能知她帶孩子去北彊尋夫。

打起精神待刑氏夫婦上工,她安排他們做事。有他們協助,倪記照常營業,鐵生辛苦耕作的田地也有人看照。

雲勇每日都來看她,和她晚膳,做些嬰孩小衣送她。

「三妹子,奉小哥怎麼在妳這麼關鍵的時期去從軍?」鄰居都不解、好奇。

「朝廷徵召,他不去不成。」其他的她都推說婦道人家,對徵召之事全然不懂。

鐵生離開的那日晨,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燒掉了離緣書。

*   *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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