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神界

「媽，我今天帶了蛋糕回來加菜！」正元一回家就跟母親報告。

「這是怎麼回事？」接過大兒子遞來的蛋糕盒，「任王香花」問。

「就是我之前請妳教我縫小布包，要送給我們班上的那個轉學生『吏冠宭』。」正元比手劃腳。「他好有錢哦！今天買了五盒最大尺寸的蛋糕請全班吃。因為我送他禮物，所以他把多出來的蛋糕讓我帶回來。」

香花推論了兒子的說法。「沒人送他禮物嗎？」

「沒。」正元老實的答：「大家都覺得買東西送他，他一定都不需要，他那麼有錢，要什麼有什麼；他家比俊豪家還有錢。」

「你怎麼知道？」

「看也知道，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比我在俊豪身上看過的還貴。」

「但沒人送他禮物不是很可憐？」

「對啊！幸好我是自己做的禮物，不然我也不知要買什麼送給他。」

「那我們把蛋糕冰起來，晚上等阿公和爸爸回來一起吃。」

「好！」正元笑著跟母親一起進廚房。

＊　　　＊　　　＊

某日中午放學時，冠宭照例打電話請媽媽來載他，但媽媽表示要去爸爸的公司一趟，要他留在學校寫功課。

放學後不可以單獨留在學校寫功課，媽媽也不是不知道，卻總是假裝不知道。

無處可去的冠宭，遠遠看到正元牽著妹妹路過。

他追了上去，叫住他們。「任正元，我去你家寫功課好不好？」

正元想了想。「你媽不是要來載你？」

「我媽有事要忙，所以我想去你家寫功課。」

「好啊。」

冠宭不是沒在同學家寫過功課，但這次特別的新奇。

我要去看他家到底有多窮。想著，他奔去再打了一次公共電話給媽媽，並到福利社的投幣機買了一瓶麥香奶茶奔回來。「任正元，送你。」

「謝謝。」看到妹妹盯著奶茶吞口水，正元收下了。他教妹妹把奶茶放入他書包左邊的側袋裡。「回到家才可以喝哦，而且要分阿公、爸爸、媽媽和弟弟喝，知道嗎？這是冠宭哥哥送的，小玉該說什麼呢？」

「知道了。」瓷玉乖巧的點頭。「謝謝冠宭哥哥。」

冠宭不自覺的笑了，這是正元第一次接受他送的東西，雖然看起來是因為妹妹想要，但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心頭仍飄飄然的。

回家的路上，冠宭看到路邊有烤香腸和黑輪的攤販。「任正元等一下，我請你吃黑輪。」他本來是打算要去吃肯德基的，所以幾乎沒吃營養午餐，現在有一點點餓。

「不用了，我吃飽了。」正元又看到妹妹瞪著大眼。「小玉，妳也吃飽了。」

對上妹妹不解的目光，他再強調一次。「小玉，妳已經吃飽了。」

瓷玉聽了兄長的強調，悻悻然的低下頭去嚅囁。「我吃飽了。」

「好。」正元笑著摸摸妹妹的頭。「吏冠宭，你買就好，我等你。」

「好，我買，你等我。」

冠宭忽然覺得不爽快了。

他聽到正元問妹妹「有沒有功課？」，還說「等一下和哥哥比賽，誰先寫完功課又寫得漂亮的人可以先喝奶茶。」

買了二根黑輪放在一杯熱湯裡，他手裡拿著一根烤香腸。「真好吃，」他咬了可口彈牙的香腸。「你真的不要吃嗎？」

「我吃飽了。」正元堅持不要，暗自告誡自己。路邊的攤販不乾淨。正元雖然很想吃，但買一根黑輪的錢是要幫媽媽倒五次垃圾才能存到的，他要自己忍耐；只要第一次忍不住，之後的每一次都會更痛苦。

「哦。」冠宭悶頭吃著，卻覺得如同嚼蠟。剛才還很好吃的東西，現在一點都不好吃了。經過一間超市時，他要正元幫他拿湯杯，又進去買了科學麵和歐斯麥巧克力餅乾。

由超市出來時，他聽到正元對妹妹說：「可以聞，但不要看，也不可以碰。」

正元將溫香的湯杯遞給她面前。「這是別人的，不是小玉的，不可以想要喝，要學會忍耐。」

瓷玉深吸了一口氣。

「香嗎？」

「好香。」她一直盯著它看。

「我們請媽媽煮好不好？」媽媽沒不會煮的東西。

「好。」她笑著直點頭。

冠宭又開始暗自不爽了。假裝沒聽那這些對話，他向正元拿回了自己的小吃，吃完喝完就想隨手丟在路上。

「拿去我家丟。」正元阻止他。

回到家正元用鑰匙開門，看到客廳裡的母親正在工作。而祖父是去做工了，照例晚餐可能也會在叔叔家吃。

香花繡補著褲襪，一聽兒子帶了「吏冠宭」來家裡寫功課，很是歡迎。「不過要安靜哦，弟弟在睡覺。」

任家的小兒子名叫「任銅君」。

「好。」多少知道弟弟一定是身體又不舒服了，正元壓低聲音。「媽，吏冠宭請我們喝飲料。我要冰起來，等爸爸回來一起喝？」

「你跟妹妹喝就好。」香花繼續繡補手上的褲襪。「你會泡嗎？」

「會。」他答著，掀開牆角的折疊桌要冠宭和妹妹一起來寫功課。

寫著家庭作業，冠宭顯然不太專心，不時玩弄著他的魔術鉛筆和多功能筆盒。那些新奇又漂亮的玩意兒們，實在是引人注目。

「小玉！」正元壓低聲警告了妹妹二次，拉回她的注意力。

寫完了，正元故意留了一題照樣造句不寫，等妹妹先寫完注音符號和數字的習字作業。

「小玉好棒！哥哥輸給妳了，等哥哥寫完再一起喝奶茶吧。」

正元很快的就寫完了，轉頭看冠宭還有二題造句還沒寫。「你慢慢寫，我和我妹去廚房。」

他找出了廚房剪刀剪開鋁箔包一角，找了三個小杯子將奶茶分倒了三杯，再將鐵水壺裡的冷水沖入。

跟在一旁的妹妹很高興的接過喝了，正元也分了一杯給跟進廚房來的冠宭。

好噁心！奶茶裡還加水！冠宭不想喝，但看二人都喝得直笑，他疑惑：有這麼好喝嗎？所以他也跟著了喝了，卻差點吐出來。好難喝！不冰又不甜！

「好不好喝？」正元摸摸妹妹的頭。

「好好喝。」她直點頭。

「謝謝你，我們很少喝這個。」轉頭對同學笑了，正元露出一口白牙。

冠宭一愣，不知不覺也喝完了這小杯要命難喝的奶茶。

喝完奶茶，瓷玉該午睡了，正元就趕她去睡。剛才都沒聽冠宭抱怨奶茶難喝，正元覺得對方和自己變成「同一國的人」了，便熱烈招待朋友看他收藏的寶貝。

首先是書。正元沒自己專屬的書桌和書架，所以他的書都放在擺電視的鐵桌下的大抽屜。

「這些是我最喜歡的書。」是三本跳號的小牛頓科學雜誌，和二本缺頁的漢聲小百科，及一本少了硬殼封面只剩書頁的漢聲中國民間故事。「這些都是我表弟不看了送給我的。」

「你為什麼不買新的？」冠宭覺得心頭「怪怪的」感覺又開始了。

「我沒錢呵。」

「你叫你爸爸買啊。」

「這個不是一次要買十二本、不然就是要買全套，好貴，我家買不起。」

怎麼可能？這種書怎麼會貴？我隨便都能買一箱！冠宭暗自喊道，莫名覺得不爽。

介紹完書，接下來就是玩具。

義美喜餅鐵盒裡有小模型車和小飛機，正元如數家珍的介紹它們。

冠宭看對方將這些老舊的破東西當寶貝撫摸，又聽對方說：「這些也都是俊豪表弟不玩了，送我的。」

又是那個俊豪表弟！他越聽越不爽快，卻不懂自己在不爽什麼，但決定要從現在開始討厭那個表弟。

冠宭暗自嫌惡，但還是忍耐著聽。他決定明天要帶三千元買的五獅王組合機器人去學校，讓正元瞧瞧什麼才是好玩具。

＊　　　＊　　　＊

傍晚，任家的一家之主「任一賢」下班回來了。他一進家門就大聲唱歌：「爸爸回來了！媽媽、哥哥笑～爸爸回來啦！妹妹、弟弟笑哈哈～～」

瓷玉奔過去讓爸爸抱起來親親，任父也接著抱起大小兒子一個都不放過，用辛勞工作了一天的鬍渣臉親得孩子們又笑又躲。

有同學在，還被爸爸親親抱抱，正元熱著臉覺得自己已經很大了，這樣實在教人害羞，不過幸好冠宭沒笑他「羞羞臉」。

而冠宭很世故，在這個屋簷下「任爸爸、任媽媽」的甜叫。

晚餐時間，等不到媽媽來接的他，厚著臉皮留在任家吃晚飯。

他之前有給母親任家的電話，要她來接他前要先打來，但他一直沒等到電話。

他想媽媽該不會是去爸爸公司後，就回家睡午覺結果睡過頭了？以前真的有過這種事，害他在校門口從放學等到天黑。

他心裡害怕，又打電話回家，可媽媽不在。雖然暗自不安，但他仍跟正元嘻皮笑臉的玩耍。

有一次他也是這樣在同學家等，卻等不到媽媽來。等到天黑了，同學的爸爸載他回家，結果在家也沒看到媽媽，媽媽那一晚都沒回家。

隔天，同學就跟他絕交了。「我爸說你家有問題，要我不要跟你玩，會被你帶壞。」

晚餐前，他本來要貼錢給任媽——是他每天都多帶的交際費。

「不用的，沒關係，你請正元喝飲料還請我們吃蛋糕，那些比今天的晚餐還多呢。」香花摸摸冠宭的頭，覺得這孩子跟兒子說的一樣，真可憐。

任媽的手不像媽媽又香又白又軟，是粗糙的大手，可是感覺卻比媽媽還好。他覺得眼眶莫名奇妙的發熱，不能理解。媽媽會說愛他說他乖給他錢，卻從沒像這樣看著他、摸摸他的頭髮。

時間快九點了，正元等一下就要去洗澡睡覺，冠宭暗自心急，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媽媽打電話來。

任家在小巷裡，汽車無法開進來，所以一賢陪著二個孩子到巷口去等冠宭的媽媽「吳女士」來接。

等了好一會兒，一輛汽車在巷口停車。

車窗轉下，露出美紅的臉。「快上車。」

「任爸再見，正元再見。」冠宭開了車門上車，由後照鏡看到任爸抱起正元揮著手，目送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走回巷裡，忽然覺得胸口悶悶的。

聽媽媽抽咽，他猜一定是因為爸爸又怎麼樣了，她才會哭得這麼難看。任爸和正元一定都看到了，媽媽化妝的黑眼線隨著淚水在臉上流成好幾條黑墨汁，讓他覺得有夠丟臉。

「我們要準備搬家了。」

「搬去臺北市和爸爸一起住？」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任爸抱著正元的畫面，只是那二張臉變成了爸爸和自己的。

「對，但不是跟爸爸住。」

＊　　　＊　　　＊

隔天，冠宭藉口媽媽有事要忙不能來接他，表示又要去正元家寫功課。

「好啊。」

「真的嗎？」他只是試探而已，並不是真的要去，但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是答應。「你爸說可以讓我再去你家寫功課嗎？」

「我爸媽都沒說不可以再讓你來啊。」昨天同學在他家很有禮貌，不會譏笑他家窮，而且和他玩那些舊玩具也沒抱怨，是個善良的好朋友呢，是以正元樂意再招待對方來家裡玩。

「我打電話跟我媽說一下。」昨天他聽媽媽說爸爸終於要和大媽離婚跟她結婚，但怕大媽和其他的阿姨會來家裡鬧，所以要搬去大稻埕躲一陣子。

他沒去打電話，而是去買了一瓶奶茶。

正元還願意跟他說話，他很驚訝。忍不住高興，難言的心情在心頭漲得滿滿。他想要正元將他放在眼裡，但除了請對方喝飲料，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表達他的心意。

除了錢，他什麼也沒。

「任正元，我媽說她又有空了，等一下要帶我去吃午排，不能去你家了。」

「沒關係。」

「這個請你喝。」

「謝謝你。」都收過一次了，要拒絕也不太好。

不久後，冠宭在第一次月考前就轉學了。

「把你的地址寫給我。」他跟正元要到了任家的地址。「等我寄信給你，你一定要回信哦！」

「好。」正元答應了這個約束，真的跟對方通了好一段時日的信。

直到半年後，正元最後一次收到冠宭的信。他在信中表示他又要搬家了，搬到加拿大——只跟媽媽先搬去，因為爸爸還沒跟大媽離成婚。

「『加拿大』在哪？」正元問爸爸。他只知道美國、英國、蘇聯和日本。

「在美國的上面啊。」一賢找了一張世界地圖出來，為大兒子解釋。

【摘自[BL] 陽光的背後（1.3）】

   ＝＝＝以下為關[BL] 陽光的背後（1.3）的二三事分隔線＝＝＝

[找不到噗] 這是某日與好友們的聊天內容～

茶：中午開了一瓶「某某牌某某口味奶茶」，喝了一半之後就……我就找不到它了……茶媽和茶兄都說沒喝也沒看到；到現在還是找不到～T^T

晰訣：……（拍拍）

飄月：被亮亮拿走了啦～XDDD

Jui小菇：被神隱的奶茶！

茶：這不是麥香牌～XD

飄月：XD 他想喝喝別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