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神界

驪歌輕揚，又到了鳳凰花開的時節，文星學園的各學部都離情依依。

由音樂科學弟妹所組成的合唱團，唱著傳統的送別曲，領著畢業生穿過布置鮮花汽球的紅地毯，進入畢業典禮會場。

在畢業典禮上哭的人，現在已經很少了。

遠鴻更是在畢業典禮上會從頭到尾嘻嘻哈哈的畢業生，還不停拿相機和同學合照，什麼惡搞的動作樣樣來。

昨天晚上，程平連夜北上了。

因為上次南下查勤時拿到鑰匙，是以遠鴻找了個空去程寓碰碰運氣。

結果門開，是撲鼻而來的霉味和灰塵；他推斷這裡可能一年沒住人了。

於是在他的男人北上前，他將對方的臥室整理好。

在車站接到人後，遠鴻立刻載他的男人去程寓。

把握時間，他幫對方修剪了頭髮和眉毛。趕人去洗澡後，他再幫忙做臉。「西裝和皮鞋都帶了吧？」

「嗯。」做臉時不能說話，程平任憑對方擺佈。

「待會好好睡一覺，我跟花店訂了花，明早你去拿，記得要付錢；到學校前面那間冷氣開放的早午餐店待著。」叮嚀，遠鴻將對方行李袋的衣物翻出來，仔細檢查。「等我和茉旻出來，我會給你簡訊，你再過來。不要滿頭大汗的，記得嚼口香糖。」

取得畢業證書，遠鴻跟在好友身後與眾人魚貫步出禮堂，踏出校門。

四周一聲聲「好帥！」的驚嘆中，遠鴻向前望去，不意外那眾人注目的焦點就是他的男人。

日光照在他的平平身上，形成一輪暈光。挺拔的身影十分整潔有個性，俐落有型的短髮，帥氣堅毅的臉，修長有力的手上拿著花束；那雙腿長得讓人嚥口水。

九朵紅玫瑰的小花束，是他特地挑的；明知好友不喜歡花束，他仍為了他的平平下訂。

瞧，那束花，多適合他的男人。

他的眼眶發熱，體內像是有電流竄過，喉頭緊縮。

看到他的平平向茉旻走近，他有些失神。像是新生訓練那天，對方向他這個方向走來，但停在她面前。

這回他沒會錯意；他的平平本來就不會站在他面前，無論再怎麼幻想對方總有一天會站在他身前，都是虛妄。

二人你來我往說了些話，他知道好友快哭了。要是他是她，面對分離了一年的平平，此刻如此純情真誠的示愛，他也會哭。

當然，那也都是他的妄想。

「尹茉旻小姐，請接受我的追求，和我交往吧！」今天是摯友特地為他安排與前女友復合的大日子，面對她的猶豫不決，程平下狠藥，非成功抱得美人歸不可。

「哦！」高叫一聲，遠鴻眨掉眼眶的熱氣叫好、吹口哨。「我願意！我願意！答應他！答應他！」

他的鼓噪教四面八方的圍觀者都看熱鬧，一起叫囂，等待女主角的回答。

「時間和空間真的不會影響你對我的感情？」鼓起勇氣看進他眼底，她將一切都豁出去。

「我不會對妳發誓，發誓都不能相信，但我會用我未來的每一天來回答妳！」堅定的，程平將她的手心貼在自己心口。

夠了，有這句話就夠了，遠鴻知道她不會想要毀天滅地的詛咒，她只要平平一句話，便心甘情願再次投入對方懷抱。「Kiss！Kiss！Kiss！」再次高叫著，他向同學們揮動雙臂比劃手勢，大家都配合著起鬨。

在熱烈的氣氛下，二人親吻了。

多麼美妙！美妙的教人肝腸寸斷。用力鼓掌著，遠鴻退到一同歡呼的人群後。看著二人幸福的擁吻著，他深呼吸緩過渾身蝕骨的疼痛。

半晌，他看到好友不知和他的男人說了什麼，帶著花束向他走來。一旁，他的男人向他招了手，比劃手勢拍了自己的心口，對他豎起大拇指，傳達顯而易見的謝意，笑得可比日光耀目。心痛的後腳跟發軟，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回以鎮定的笑容。

「感謝你的『推波助瀾』哪！」瞅著好友，茉旻不會聽錯方才帶頭起鬨的究竟是哪一號人物。

被發現啦？心問，遠鴻搔搔頭乾笑，要自己趕緊將心緒穩定下來，不能讓她發現他心有哀悽。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將花束遞給他，她綻放微笑；她明白能再次接受程平，好友是最大功臣。

見她一改這段日子以來的抑鬱，遠鴻心頭酸澀的接過花，心生一種送姊姊嫁給自己的男人的複雜心緒。

她說要和他的平平去約會，他調侃了她一句，不料她正色。

「鄭遠鴻，放了你的執念吧，我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畢業舞會那天，她聽他道出已對無緣的初戀斷念，卻顯然對某些她無法理解的情事執著，讓人感到憂心。

沒料到她主動這麼說，他愣了一下隨即微笑。「別擔心，我會的。」說罷，他推推她。「去吧，平平還在等妳。」

遠遠的，她和他的男人對他揮手致意，他悠然一笑，抬頭望向遠方萬里晴空，卻感覺像被深冬冷冽的寒風刮面生痛。

＊　　　＊　　　＊

帶著那束花回到住處，遠鴻找了水瓶將它插好。

這是他的男人送他的花。

他心頭空洞的笑了，顫抖的找來紙筆，寫下他要去書店尋找關於製作乾燥花的工具書，改天要把玫瑰花處理保存。

眼前模糊了，他猛地起身將牆角的收納箱打開，抱起它反手將裡面積存了幾個月沒整理的碎布料，全都倒在地上。

七彩的碎布零散的飄落一地，他嚥下喉頭猛地衝上來的酸苦，弓身扯著自己的頭髮，顫抖著咬住快要爆發的怒嚎，定睛在滿地的凌亂。

半晌，他緩過了腦海中洶湧的暴風雨，微喘氣從另一個收納箱拿出數十個分裝袋，仔細的將碎布按色系整理了，機械化的將它們堆疊整齊一袋袋裝好。

忙完已經超過十一點，他進浴室稍微打理一下外表，掠了一下頭髮，決定下午要去沙龍換髮型，還得買染髮劑回來，過幾天也該是換髮色的時候了。

不了多久來到程寓門外，他呆站著盯著眼前的門板，沒印象自己剛才是怎麼來到這的？

半晌他回過神，見時間差不多了，推測也該是他的男人和女友滾完床單的時候，便用力的按門鈴。

聽門鈴叮叮咚咚響個不停，他有種惡作劇的快感，故意持續按著鈕，想他的男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下床開門。

一會兒後，程平套著居家短褲及汗衫打開內門透過紗門往外看。「哪位？」

「我啦！」一見紗門開了，遠鴻就上下瞟對方，刻意在那褲襠位置停了幾秒，嘖嘖怪笑。「那麼久？爽到不想來開門嗎？」

「喂！」就知道是你這傢伙來打斷我的好事！心道，程平高聲嗆，被那明顯調笑的視線看到有點臉熱，笑著給摯友沒力道的一拳。「你來幹嘛？」

「我來提醒你注意時間，尹爸和尹媽準備了大餐等我和茉旻！你最好現在出門冷靜一下你這顆發情的腦袋！」佯笑，遠鴻伸手去揉對方的頭。

「姓鄭的！我可沒做到底！」一聽對方這麼道，程平無奈又羞窘的再嗆一句。因為疼惜久別重逢的女友，他剛才只忍耐著摸摸過乾癮，沒猴急的做完全套。嘆了氣收斂慾望，他轉身回房去。「好啦，那我去叫旻旻。」

一會兒後，二人穿戴整齊出客廳。

遠鴻仔細一瞧好友，她潤頰赧紅、芳唇微腫、一身慵懶，很明顯剛剛被狠狠愛過一回，整個人散發甜膩的女人味，便「嘖！嘖！」的邪氣怪笑掩飾心中的不甘與妒羨，笑得她羞紅臉躲到他的男人身後去。

＊　　　＊　　　＊

「程同學！」尹家，尹母有些意外還會再見到女兒的前男友。

「尹爸、尹媽好，這是一點小禮物，請您們收下。」恭敬的致禮，程平送上由高雄帶來的道地特產。

他的突來乍到，讓尹家這頓午餐氣氛莫名詭異，連遠鴻試圖緩頰都顯得不自然。

飯後在客廳，程平向二位長輩鄭重提出請求。「請尹爸、尹媽答應我和旻旻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哦～～」終於切入重點了！心道，坐在一旁的遠鴻掩去酸澀，幫腔的吹口哨叫好。

「平！不要胡說！」完全沒給她心理準備，男友突如其來的請求讓茉旻驚慌脫口阻止。

「這是我的真心話！」對著坐在身邊的她，程平堅定有若賭誓。

「咳！」見女兒似要對男友發嗲，尹父悶悶的高聲一清嗓，面色凝重。「這事待會再說。」

尹家的大家長這麼下令，沉默立刻縈繞眾人。

好一會兒，尹父開口打破沉寂，對上程平比一般青年更成熟穩重的表情。「現在在哪讀書？」

「高雄餐飲學院。」坦蕩蕩，程平不閃不避，接受未來岳父的盤問。

「以後打算做什麼？」再問，尹父認為眼前的青年既然提到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至少要有人生目標。

「空服員。」高三之所以轉組，程平為的就是未來的前途。

「為什麼？」細問，尹父記得以前聽青年說過。「你的興趣不是書法和電子琴？」

「我喜歡飛機，也喜歡旅行。」坦然的，程平答覆自己的人生規劃。「當空服員，可以早日存到成家基金。等不能飛了，可以轉地勤繼續賺錢養家。至於書法和電子琴，我都有段位證書，若在退休後還閒不住，可以依這些技術到才藝班教學，維持家計。」

「嗯。」對青年的自信和實際，尹父還算滿意，點頭默許對方提出的請求。

「爸爸！」懂父親的意思，茉旻出聲抗議，可是被父親以眼神打住。

「謝謝您們！」得到長輩的允許，程平開心的道謝，覺得在擬定好的完美人生藍圖上，畫下了邁向成功的第一筆。

他家和她家，是完全不同的。

尹媽媽幾乎是他所能想像到，最完美的母親典範。她把家裡弄得窗明几淨、三餐打理，與丈夫和樂共處。從女友的言行舉止，便能確定她是如何完美的教養女兒。

尹爸爸也是他所能想像中，最完美的父親形象。強壯、威儀，是一家之主。他會看著孩子說話，和妻子以言語或視線交流。他甚至看過對方下廚「辦桌」；幾年前尹媽媽生日那天，女友邀他一起回家慶祝，教他對尹爸爸禁不住心生敬仰。

不論是先加入女友生活圈的摯友，還是後來才沾到邊的他，長輩們都同理的對待他們。

二位長輩和他的父母完全不一樣；他們從言行舉止中展現高出一般水準的修養，那才是大人該有的樣子。

那麼完美的，教他渴望加入這個圈子，想得到如此教人欣羨的家庭認同。

將一切看在眼裡，遠鴻見他的男人咧著嘴積極的和未來的岳父母攀談，再看茉旻欲言又止，不難猜到她的心病一定正在發作，心口一陣發緊。

順應氣氛，他硬是揚起祝福的笑容，讓開心的尹母主導接下來的話題。

＊　　　＊　　　＊

【摘自[BL] 寒冬的輓歌（11.2）】

     ＝＝＝以下為關於[BL] 寒冬的輓歌（11.2）的新上傳二三事分隔線＝＝＝

在封面之一的：小物大集合中，我畫了遠鴻將這束花做成乾燥花之後，放入的置物箱；意思就是，我只畫了置物箱～Ｘ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