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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不娶她,那她可以視他為郎君嗎?

三妹這才發現自己無視禮教、律法,與鐵生互許戀慕之情,是不是像茶館裡說書人提過的那種與野男人偷情,浪蕩敗德的不貞淫女?

她有些害怕。

若拒絕他呢?她深思,不稍時就清楚自己不願拒絕。

她不是沒被說過媒,街坊的大娘們時常讚她,孝敬長上、操持家務、糕粿手藝好可以貼補家用,屁股也是挺能生的模樣,只等來潮而已。

起初她以父親傷重,後來以尚未來潮可能無法傳宗接代為由婉拒,皆因她無法想像與男人成親、生兒育女。

但被鐵生牽了手,親吻過,她不感厭惡,只覺羞怯。若他們有了夫妻情事呢?她還是只覺羞煞,並不厭惡。

那就這麼過吧,暫且別深思。

*   *   *

「三妹子、奉小哥,啥時成親啊?」近日見二人開始同進同出,街坊鄰居時不時好奇探問。

「在看日子了。」不正面回答,他倆互有默契。

為了幫忙照顧金女,三妹幾乎住進奉宅,只在幹活兒時才待在倪記。

金女的身子越來越虛,喝了藥便昏昏沉沉,整天躺在床上。他在家不再化妝打扮,更顯病容。痛起來會痛到昏過去,脾氣越來越差,弄得人身心俱疲。

幸好三妹照顧過父親,不然會被金女失控的模樣嚇壞。

除了白日上工,雲勇也等同住進奉宅,晚上會睡在金女房裡添加的臥蹋照應,不然鐵生真是吃不消。

對雲勇的私心傾慕,三妹已放下了。知金女的真實情況還能深情相待,可見雲勇有別於一般男人,她已全然當他是授業師傅,僅抱持崇敬之心。

夏季,四人在忙營生、下田、漁獵,和照護病人中渡過。

幾回奉宅被請來大夫,每位都搖頭離去,道是該準備後事,教鐵生頹喪不已,只能熬湯藥給兄長止痛。

三妹在一旁幫不上什麼忙,只得盡可能安慰、陪伴鐵生,為他的憂愁心疼。

這一日,三妹和雲勇都被支開。

「上京去吧,去找『老爺』,或許還有救。」終於忍不住,鐵生對兄長提議回頭向主人求援。

「我離開時就沒想過再回去。」

「現在沒別的法子,只剩回京這條路。」

金女看著么弟又想到未來弟媳,心念一轉。「讓我考慮。」

「別再拖下去,我怕來不及。」

時過六月,金女終於同意么弟的意見,上京去。

三妹聽說這事,心想鐵生這趟上京求醫,路上一定是吃不好也不能睡。

這日下午,鐵生沒回房休息,而是往廚房去。

她見狀,思量著跟過去看他要做什麼。來到廚房前,她見他倚在門邊望著遠方,端著一碗紅豆餡吃。

她不可能知他的感覺,但他此刻空茫的目光教她揪心,讓她想起在父親快走那年,她也曾在鏡中看到和他類似的表情。

為人子女必須沒日沒夜盡孝的疲累,無法讓父親回復康健的心痛,想為父親找回母親卻又無能為力的自責,都教她抓不住自己逐漸崩散、誓言孝敬父親一生的心志,控制不住心生逃走的邪念。

為了盡孝,她熬了二年,不敢告訴任何人自己對父親最純粹的孺慕之心,已被不知何時可以解脫的苦痛心緒,幾乎消磨殆盡。

每當深夜驚醒,忙著確認父親是否還有氣兒時,她害怕遲早有一天自己會熬不下去,駭怕可能下一刻就會帶著父親一起死。

望著他,她不知他是否也曾遇上那想自我了斷的關卡?

「我幫你拿。」走上前去,她伸出雙手接過碗,示意他抬高左臂環抱她,讓她偎進他的胸懷。「又餓了嗎?要不要我再熱些什麼給你吃?」

他回神,暫時拋開上京面對主人時可能會發生的危險,所必須事先規劃的因應對策。「我不餓,只是嘴饞。」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吃完梳洗一下,再去睡會兒,二哥我會看著。」

他挖了一口餡湊近她嘴邊,她吃了一小口,吐了小舌尖笑。「好膩。」這雖是她做的,但不表示她多愛。

「怎麼會?這很好吃。」吃下調羹裡剩的紅豆餡,他挑眉舔嘴再挖一匙。「多謝妳。」她的包容關懷,是撫慰他疲憊身心的最佳良藥。

「別謝我,你更辛苦。」見他那麼喜愛她的手藝,她好開心。順勢,她軟語表示願意為他分憂。「我也跟你上京吧,可以幫你照顧二哥。到了京城我想順道去向母親請安,通知她我已和你訂下姻緣。」

「撿兒,我對不住妳,沒考慮周詳。」不能風光迎娶已對不住她了,還沒考慮要拜訪她的長輩,他深感歉疚。

「二哥病成這樣,我是過來人,我知你心裡苦。」搖頭,她會這麼提議並非逼親。

他嘆息,抱住她的臂收緊,低頭親吻她。「多謝妳,我這輩子都欠妳了。」

她回吻他,羞煞又心疼。「別這麼說,你待我夠好了。」

雙唇輾轉相接,他們撫慰彼此的心緒,唇齒間盡是相思的甜味。

*   *   *

雲勇一聽金女要上京求診,直道要跟。但鐵生一想主人的存在,便婉拒。「這回不知要去多久,雲兄總不能放著繡莊不管;待我們安定下來再通知你。」

出發那日,雲勇與金女離情依依。金女被抱上馬車,二人別了又別後,鐵生才啟程。

怕兄長捱不住舟車勞頓,鐵生盡量趕在最短期間到達京城。

他詢問三妹母親住處後,在往目的地方向離「李林餅家」最近的叉路口放她下車。「我帶二哥去找老爺,不方便帶著妳。」

「不打緊。」二人相約在三日後的初四,鐵生來接人。若他沒來,她便自己回芳渠鎮。

「令堂會讓妳住下吧?」預防萬一,他事先已交給她不少盤纏。

「會的,若不肯留我,頂多,我住李林餅家對面的『金財客棧』等你。」再三話別,目送他走遠,她才往餅家方向去。

一走進店門,李林餅家似乎有些亂,客人零落;事實上整條餅鋪街都氣氛怪異。

她向掌櫃道明來意。「我姓倪,請問家母『林琁情』……

聽是老夫人之女,容貌卻無一絲相像,又瞧她粗布遠行的打扮,掌櫃半信半疑。

……我去年來過,請您向家母通報,我的身份自然分曉。」

掌櫃去後頭了,又轉出來要她等。

頷首,她坐在一桌放下包袱候著。左右張望,她見角落圍著屏風的雅座有貴客。

雅座被屏風遮住,她看不到貴客模樣,只看見屏風底下露出金色的鞋尖。屏風外,有數名大高健壯的僕從站著護衛,排場真大,不知是哪家富少。

雖不餓但沒別的事,她便要小二端盤招牌甜點上桌。掌櫃使了眼色,擺明方才的通傳是敷衍。大概當她是攀親帶故的窮酸土包子,要她付高價才肯上糕點。

給了銀兩,半晌,她等到一粒冷掉的白包子。「這什麼?」

「來這條街,沒吃過咱李林餅家的『長相思』,就等於沒來過京城。」當面還笑嘻嘻的,店小二轉身一走便嘟囔。「啐,連這都不懂。」

接著他跺到雅座想去討好貴客,但才靠近就被屏風外的僕從推開。

三妹拿起白包子掰成二半,皮跟著內餡咬了一口。面色一沉,她一口一口把它吃光,和了一杯清茶吞下。

*   *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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