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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西廂時三妹想進房向金女請安,但雲師傅在房裡;怕看到不該看的,她改往廳堂去,將碗筷、小碟拿到桌上要等情郎洗好才佈菜。

鐵生一身乾爽出來,先和三妹去西廂請雲勇用餐。雲勇一臉黯然,像是老了十歲,教人於心不忍。

按規矩本是男人得先用膳,但鐵生不肯,道有話要跟三妹在用飯時說。是以雲勇用完膳後,再換二人去用飯。

「明天妳不開市?」要比廚藝,鐵生較行。三妹會做的只有糕點和簡單的家常飯菜,正餐只能讓人吃飽,談不上美味。但眼下這桌菜餚是她為他做的,美不美味是其次。

「不開,米沒壓、麵沒發,豆子也沒磨。」

「真對不住。」

「哪的話,那是小事。」到底要跟她說什麼?除了是否吃飽穿暖之類的瑣事外,好像也沒別的,應該只是想和她一起用膳吧。

用完飯,他燒水洗碗,再去清掃客房,請她煎藥。清掃完,他回頭接手煎藥的活。

「我幫你上藥。」坐在他身旁,她愛憐的摸摸他略顯疲憊的眼角,接過他遞出的金創藥。「怎麼弄傷的?」

「捱了主母一鞭子。」搧著扇子,他等藥煎好。

她倒抽一口氣。「那位爺不幫忙,還打你?」是何權貴她不清楚,但他會用到「主母」這稱呼,想必那位權貴是位大老爺。

「沒,老爺去遠遊;主母請了大夫來,但幫不上忙。」

「疼嗎?」輕輕的,她怕弄痛他,均勻的將藥膏塗抹傷處。

「現在不痛了。」回望她,他利眸半瞇。「那妳呢?」

剛才掠過了,以為他不會再問。但現下一對上他非問明白不可的目光,她知再瞞也瞞不了多久。「我娘親逼問我『長相思』的秘方,我答不出,捱了兄長一頓揍。」

「該死!怎麼能打妳!改明我去折了他的手!」咒罵,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人兒,怎麼可以被弄傷!

「別,他被官差押走了。」不願情郎惹麻煩,她按住他。

「哦?」挑眉,他質疑。

「下個月就是中秋競賽期開始,但他繳不出長相思,被抓了。」沒將過程細說,她只道聖上提早二個月要食用歷屆奪冠糕點,但李林餅家的師傅沒一人做的出道地長相思。

「罪有應得。」心頭一凜,也就是那天他與皇帝陰錯陽差的錯過了。也罷,要逃出皇后的手心是容易些,要逃出皇帝的禁錮就得費些勁。

她心底不安,希望他不要再細問。母親和兄長都被抓,她卻一點也沒設法援救的意思,怕他認為她不孝。「要是我當家,今天被抓的就是我了。」

「倪師傅若教過妳秘方,妳便做的出長相思。但妳真不知秘方,不會做也是理所當然。妳哥不知秘方,是他無心上進,與妳何干?怪不得妳。」將扇子遞給她搧,他細心運氣為她揉頰化淤。「忍著點,會有些痛。」。

斷斷續續,她抽氣。「其實已經快好了。」

「哪是?淤痕還很清楚,要是留疤怎麼辦?待會我去跟金女拿化淤去疤的藥膏給妳。」

聽他扳著臉嘮叨,那雙利眸卻充滿憐惜,教她不由得心湖泛暖,覺得挨了這頓揍的委屈稍稍被撫平了。

差不多好了,他取回扇子將她擁入懷中親憐蜜愛。明明是為兄長憂愁之際,但有她在懷,他的心緒舒緩多了。

待空閒,他非去查出李元寶人在何處不可。敢動他的女人,他絕對會廢了那豬玀。

*   *   *

用完午膳,金女小睡醒來後喚么弟至蹋前。

「二哥,你看來精神好多了。」

「弟弟,你請三妹進來,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鐵生心想會是何事?依言帶三妹進來。

「三妹妹,妳坐。」

她坐下,感覺到氣氛異常嚴肅。

金女對么弟道:「弟弟,我熬不下去了。」

鐵生一震,虎目圓睜粗吼:「你說這什麼話?」兄長從不為病痛道苦,現在卻十分冷靜又坦白,可見是真捱不住了。

「我現在唯一放不下是你的終身大事;我等不到你考慮好的時候了。」

莫名的熱塊霎時衝上鐵生喉頭,他本能欲反駁兄長,卻若魚刺鯁喉一字也吐不出。

「可以讓我瞑目嗎?」

對上兄長的平靜,鐵生咬牙,心口疼痛,起身牽住三妹的手。「我們出去談談。」

她不明所以卻又似能體會他們手足間的默契,沒多問便跟出去。

「撿兒。」來到遊廊上,他捧住她的手,沙啞啟口。「我之前說過,我不能給妳名份,因為我是欽命要犯,現在用的也是假身份。」

「欸。」情郎好似將做出極困難的決定,她耐心等著。

「但二哥快走了,我不想讓他走的不安心,所以……妳可以嫁給我嗎?」

她睜大眼,沒料他會求親。想方才金女的話,可見情郎曾私下和兄長談及與她的未來,並非不負責任。

「沒大媒大聘,也沒席開百桌……只有天地為證、日月為媒,我們在兄長面前行個禮……若妳堅持,我也只能用假身份去縣衙寄籍。」鎖住她的視線,他誠摯懇求。「我不是好對象,一定得委屈妳……妳可願意?」

她吶吶不能言,心口脹熱,雙腿發軟。比起以往向她求親的男人,他的年紀是大了點,出身又很不光采,但他取悅她、體貼她,認真工作、孝順長上,堅毅又有原則,是個好男人。但若成為她的丈夫呢?

她一想,思緒又開始紊亂,趕緊打住。唉,他是不是好丈夫,何必想那麼多,試試不就成了?「行禮後,我得改稱你為『夫君』嗎?」

「可以。」緊張的一瞬也不瞬,他怕錯失她非正面的反應。

深吸了一口氣,她輕喚:「夫君。」

「撿兒……

「夫君。」再喚一次,感覺還不錯。她回握住他的大手,臉發熱。「我們撿彼此回家吧。」

「撿兒!」煞不住眼眶熱辣,他激動的抱住她,彷彿抱住未來人生的重心。「我會疼妳一輩子,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夫君,」臉發燙,她心發緊。由這擁抱,她切確感受到他對她的在意及誠意。「我們讓二哥安心的走,彼此扶持,相守一生?」

「好。」放開她,他由掛在胸前的花布囊裡取出金鎖片。「我身上沒啥好的,只有這個可以下訂;現在我沒玉鐲也沒環珮可以予妳訂情,只能請妳收著它。明天亮,我再去打金鋪訂首飾。」

「不用,這就好了。」讓他為她戴上,她摩挲它,仰望他。沒想戴了十來年才離身的東西,現在又戴上身了,心口莫名熱脹,好似理該如此。「我沒好的可以回禮。」

「這個就夠了。」將她的手牽來壓在胸前的布囊,正好擱在他急速跳動的心口。

她對上他的眼,那目光真誠不偽,教她心頭漲滿羞怯與躍躍欲試。「夫君,我會一輩子跟隨你,做個好妻子。」

鐵生嘆息,傾身親吻她。「娘子,我也是,一生守護妳,做個好丈夫。」

閉上眼,她承接他的溫柔與熱情。

 

爹,女兒要嫁了,是您冥冥之中的護佑吧?他是好人,您會喜歡的。

 

*   *   *

鐵生牽三妹進房,見金女偎著雲勇。

他們一齊來到蹋前報告好消息。「哥,以後得改叫她弟妹啦。」

金女笑了,泛淚對未來弟媳示意。「擇期不如撞日,今晚行禮吧。」

「全憑二伯安排。」福了一福,三妹應承。雖然有些急迫,但也讓她沒時間後悔;成親本就需要衝動,想多了會有變數。

聽她改口,鐵生心頭震盪,緊握她的手,與她交換會心微笑。

「弟弟,去燒水,讓弟妹洗浴。」交待么弟廚房放了哪些食材可做喜宴菜,還有去換上新的鴛鴦被、枕套、喜燭、鞭炮、壯元紅,金女都事先準備好了。「弟妹洗好了,你弄乾她的髮帶過來,我要幫她打扮。最後你去洗乾淨,把鬍剃了。」

「這?」為了掩飾逃亡身份而留的鬍真能剃掉?

「要當新郎官了,總不能邋遢。」指著衣箱,金女要三妹去打開。「裡頭有個紅巾包袱,弟妹妳帶進浴間用。」

鐵生牽著三妹出去,燒水讓她沐浴,心緒躁動的去準備新房。

她洗浴,羞又慌,心想今晚將為人婦,她不安害怕又帶著一絲歡喜。

洗好,她穿上包袱裡的衣物出來,鐵生正好清掃完新房。

見她出浴後如此嬌嫩可人,他心猿意馬的洗淨手運氣烘乾她的髮。

弄乾頭髮後她進房,見雲勇扶住金女坐在梳妝臺前向她招手。她坐下,讓他為她梳髮。

「弟妹,今日起,弟弟託妳照顧了,我這輩子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我不求妳三從四德,但至少視他為夫,疼他、惜他、敬他。」

「我會的。」本以為會很難許下承諾,但如此自然的回覆,連她自己都微訝。也許在她不自覺中,已暗自立下決定。

「他是男子漢,只要牽住妳的手,便是一輩子,我鄭重拜託妳了。」為她梳了新娘髻,金女再幫她上妝,接過雲勇遞來的鳳冠霞帔為她穿戴。

「鳳冠是訂做的,以後妳就是咱鳳家的長媳。紅蓋頭是我的繡作,嫁裳是勇郎趕製的,希望妳喜歡。」撈來二個珠寶盒,他叮嚀。「這盒是成套的金首飾,是聘禮之一。另一盒妳就當是嫁妝,帶在身邊。女人家,總得攢些私房。」

「我什麼也沒能為夫君準備。」嚅囁,她乍聽雲勇為她裁製嫁衣,一時無措。鎮上的小姑娘多的是辛辛苦苦存好幾年銀兩,為的是要擁有一套雲勇縫製的衣裳。而她現在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了,卻是嫁衣……她回神對上金女含笑的凝視,複雜的心緒轉為安定。

「妳能嫁進門,我便謝天謝地了。我們現在是在逃之身,不是好人家,委屈妳了。」

「別這麼說,二伯。」日前她已至尚實打金鋪確認金女送她的珠花,果真都是鐵生訂做的。現在又收到二盒首飾,教她受寵若驚、手足無措。

「弟妹,多謝妳敬我。知我情況的都不把我當人看,妳稱我一聲『二伯』,我好歡喜。妳心好,我感激上天,賜給咱們家好媳婦。」將她裝扮好,他含淚微笑握住她的手。「弟弟是上輩子燒了好香,遇上妳,我死而無憾了。」

「別這麼說,二伯,我沒那麼好,是夫君和二伯都疼惜我……」回握,她也熱了眼眶。他們比她的母親和兄姊給她更多的親情,更像她真正的親人。

接著雲勇為金女穿戴服飾。烏紗金絲冠,紫紅色的外袍上繡了補子,真像官老爺穿的朝服,還有同色系鳳形刺繡的翹頭靴。

雲勇抱金女來到廳堂,三妹也跟在其後。

廳堂已佈置好了,燃著大紅燭,鐵生正在點香。

她一愣,看見他的側臉;他真剃了鬍。他回首,她霎時熱了臉,不知是為了哪椿。

雲勇是斯文男性典範,但鐵生不是。剛毅的臉,劍眉挺鼻,唇揚,烏紗冠配紅蟒袍顯得如此挺拔。

多麼清朗威儀的男子漢!她移不開眼,心口怦怦的一陣又一陣。怎麼回事?原本的鄉野大漢怎麼剃了鬍、換了裝扮,就變成名門貴公子了?這真是她的夫君?簡直判若兩人!

「等我上香。」跪到門前,他祝禱。

她不知他念念有詞什麼,但此舉代表他上告天地,重視這段姻緣,教她心口脹熱又莫名心安。

鐵生起身將香分插到數個香爐,金女為三妹披上蓋頭,坐上大位。

彷彿知她看不見路了,未婚夫婿來牽她。不是隔著繡球綵帶,而是直接牽住她的手,緊握,如此堅定。她心口一揪,似被握住了心。

她的人生在這一刻決定了,她選了他做為丈夫,選擇成為他的妻,正式揮別少女時期對雲勇的夢幻傾慕。

心中興許不安,但經由他的大手,她彷若得到勇氣,可以與他共同挑戰創造新的未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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