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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程平,也就是Peter,對先來後到的順序是非常注重的。

 

*   *   *

數小時後,程平和遠鴻回到旅館。

二人低聲笑鬧著推擠來到樓上,在往屋頂的樓梯間互道晚安。

「去沖個熱水澡吧!太冷了。」往上走,遠鴻邊走邊回頭拋飛吻。

「你也是。」被摯友惡搞的動作逗笑了,程平比劃了手槍的姿勢亂揮,作勢打掉空中的無形飛吻,一臉得意狀的吹吹食指上的虛擬槍煙。

「平平好壞!」跳腳,遠鴻笑罵著捂著心口,東倒西歪的往上去。

「早些睡,別喝通宵。」叮嚀,程平看著摯友踩著跳步上樓。對方提著一手啤酒,想也知道會和Benjamin續攤暢飲,他莫名心生了又似擔憂、又似不滿的怪異心緒。

直到看不見人了,他才回房去拿盥洗袋,到公共浴室沖了澡,又輕手輕腳回房。

他小心的掀被上床,不想吵醒未婚妻。

「回來啦?」

「妳醒著?」看她閉著眼,他傾身輕吻她的額側。

「你不在,我睡不沉。」

「對不起,我出去夜遊。」鑽進溫暖的被窩,他摟她入懷,仔細將被子拉扯密實,不讓外頭的冷空氣涼著她。

「踩吧?」

「沒,不是那種,就是兜風。」懂她的意思是問他有沒有去酒吧亂搞,他進一步解釋。「遠鴻說要出去,我擔心就陪著了;本來要帶妳去……」

「才不要,冷死了,受不了……」蹭蹭他的胸膛,她可沒興趣凍成冰棒。就算她和他們如此親密,她也不想時時刻刻跟他們膩在一起,總得留些空間讓他們說說私底下男人間的渾話。「喝酒啦?」

嘸,被抓到酒駕會罰得哀哀叫。」低笑,他又親吻她、溫柔的愛撫,中文、閩南語混雜說著逗她。「伊準備了清淡的熱茶和堅果豆仔,我們就吃喝喇賽。

她也笑了,睜開眼要他把床頭燈點亮。「你們聊什麼?」瞅著他,她輕撫他的臉頰。

「聊剩下的幾天要去哪?妳一定會很喜歡『哈比屯』的行程。冷得要死、空氣很好;以後我退休,每年帶妳來這住幾個月。有的沒的,沒什麼國家大事。」抓下她的小手,他細細輕吻。「哦,還有,等我的工作上軌道有長假可休時,遠鴻要帶我們去隔壁的澳洲走走。」

聽他語帶雀躍的期望未來,她心緒一凝。「我,有一些話要問你,你靜下心來想一想。」斂眸,她決定轉移重點,半晌又對上他的眼。

「好,妳要說什麼?」順口反問,他沒發覺被轉移話題了。

啟口卻無言,她思索著不知該從何說起?

「怎麼了?妳身體不舒服嗎?」看她那麼困難的說不下去,他緊張的抱住她亂摸,腦海竄出不祥的念頭。

「不是,是……」停了好半晌,她決定乾脆的說了。「遠鴻不是異性戀者,你知道嗎?」

彷彿有千道閃電劈向他的腦袋,他霎時腦海一片空白,瞪大眼對上她平靜的表情,半晌發不出聲音。

數秒後,他確定聽懂她的意思了。猛地坐起身,他低聲關切,有種近似憤怒又像不滿的莫名情感,在心口爆炸。「有奇怪的傢伙騷擾他嗎?」長時間和他們分隔二地,這種私密的事,她的確比他更有可能知道。

他的大反應和凶惡的語氣嚇了她一跳,也坐起身,伸手輕撫住他的胸口。「沒,只是若有那麼一天,他帶他的『男』伴來給我們認識,你不要太激動。」像今早,她覺得他在得知好友的病情後,反應有點激動。

他咬牙,思緒若暴風捲浪翻湧、無法釐清,抬眼對上她的眸,他低喘了將她抱進懷裡。「現在不要跟我講話,我的頭很亂。」

「怎麼會亂?」安撫他,她拉他回被窩。「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不知道,」為什麼此刻會思緒混亂?又不是人命關天!霎時,他的腦海閃過摯友抓著一手啤酒上屋頂的樣子,想到對方和Benjamin會像和他在一起時一樣的熱情,他忽然分不清楚為何自己這麼……生氣?「真的不知道……」

「你……你不是恐同吧?」皺眉,她從沒發現心愛的男人有這種糟糕的傾向。

「沒!」同學和友人甚至是師長中,有幾位即是非異性戀者,他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現在她告訴他摯友也不是,教他茫然無措,慌得像無頭蒼蠅。「我是……」

對上她嚴肅的神情教他心口一震,半晌才冷靜下來。「我並不是反感,只是遠鴻是我們的哥兒們,我慌了。」早上知悉了摯友的病症已讓他夠吃驚了,現在竟然又得知對方的性向……他覺得像被連續丟了幾個震撼彈般措手不及。

「還真慌。」輕撫他的額側,她沒細想他似乎過於情緒化了。「我很少看到你那麼慌;哦,有,你第一次想偷親我被我打住時,你慌得跌倒了,害我嚇壞了。」

年少時的糗事被拿出來說,他尷尬的翻白眼。「是啦,我慌得腦海一片空白。」揮開腦海中閃現的那些年少時和摯友探索情慾的私密畫面,他暫且不去深想。

「所以呢?」

她正色的反問教他莫名的心口一緊,卻不知驚慌失措的心緒所謂何來?

半晌他咬牙,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要是哪天他要介紹他的男伴給我們認識,我一定會好好審核。若是人品不怎麼樣,沒肩膀、沒擔當又不能愛他、給他依靠的傢伙,我可不會認同。」道罷,他莫名覺得自己這番話有說不出的心虛。

*   *   *

結束了紐西蘭的旅行回到臺灣後不久,程平入伍了。

時間如遠鴻所說過得很快,而那個早晨對方的自白變成他心中的一個痛點,教他懊惱自己多年來對摯友的身心健康狀況不夠貼心、粗心大意。

還有那夜未婚妻所告知的「祕密」,也成為他夜寐時夢境的素材。

尤其是Benjamin化身半祼的毛利原住民,對他吐舌威嚇「哇啦啦!」跳著Haka戰舞,最後總是把摯友扛走之類的終結畫面,每每讓他嚇出一身冷汗的驚醒,為了這些荒唐的夢境失笑又困惑。

有句老話說:「男女之間是否存在純友誼?」在現在這個時代,應該還要加上:「男男或女女或其他之間,是否存在純友誼?」

當然存在了。

好比身為男性的異性戀者,對女性都來者不拒嗎?當然不是:他就從沒妄想過未婚妻以外的女人。

同樣的,非異性戀者也會挑菜吃。

再思及他和摯友這麼多年的友誼與義氣,是的,沒錯,他與摯友之間的友情不會被對方的性向所改變。

當他在省親日將風情萬千的心愛未婚妻擁在懷裡,抬頭對上遠處摯友堅定溫暖的凝視時,他伸出手招了招,對方也衝上來給予歡樂的熊抱,他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無需對摯友的隱私心存疑慮,那褻瀆了他們之間這份畢生難得的赤誠義氣。

遠鴻是他一生的摯友,這份信念絕不動搖。

*   *   *

結束兵役後,程平復職了,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雖然生活多采多姿,但只要放假他還是直奔新竹,和茉旻共度家庭生活。

即便訂婚沒法律效益,他倆仍打心底視彼此為夫妻,尹家人也視他為家中的一份子。

這期間,準岳父母正式認摯友為乾兒子,房租則改為收取水電、伙食,和孝親費,教他為對方感到開心。

現在,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都在他的身邊,教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家庭溫暖。

 

時至四月,程平有個短暫的假期,一如以往回到新竹。

心愛的人要回來,遠鴻排開了自己的工作,把握得來不易的時間和對方相處。

不論是一同出遊,或是在家中團聚,休假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很快的明天程平要回去上班了,午餐後,遠鴻目送他的男人和好友一起上樓去午睡。

午睡?開玩笑!怎麼可能只有睡覺?當然還要「做」點別的。明天要回工作崗位,現在和她上樓會只是睡覺嗎?當然是要滾床啊!

他藉口也要午睡的回自己房間,想像他的男人在這房子的另一頭和她翻雲覆雨,咬住到口的妒恨和寂寞,捶著枕頭發洩心中不甘。

時鐘滴答的響,他睜著眼盯著那移動的秒針,希望快點天黑;至少晚餐時間到了,他的男人會下樓吃飯。

快五點,他去廚房藉口幫尹母準備晚餐,看見茉旻一身慵懶的走進來。

「醒啦?阿平呢?」瞄了女兒一眼,尹母料理菜餚的手沒停。

「還在睡。」抽來廚房圍裙,茉旻有點臉熱的加入料理行列。

「媽,平平不乖哦!我去把他挖下來一起煮飯!」被尹家收為乾兒子後,遠鴻都直接稱二位長輩「爸」和「媽」。故意嘻皮笑臉,他意有所指的對臉紅的好友眨眼睛。

「不用啦,他半夜就要出發回去工作了,讓他多睡一下。」

被長輩打住,遠鴻又喳呼了幾句,藉口要去收曬在外頭的衣服,溜出廚房。

他收好衣服,再次路過廚房時看到好友和尹母正在閒聊,判斷她們一時半刻聊不完,便低聲撂了一句。「我把平平的衣服也收了。」直接上樓去。

他的男人的臥房虛掩著,他輕聲走進去,幫忙把對方的衣服疊好,放在梳妝檯上。

轉頭,他看床上的男人睡得很沉,半晌後忍不住走過去彎身看著對方。

緩緩坐上床沿,他輕輕掠開他的男人額前的髮。心口漸熱,他湊近前幾乎碰到對方的頰,聽到那淺淺的呼息。

「旻……」睡沉了,程平本能的伸手將身邊的熱源攬來。

遠鴻驚呆了,被攬下的瞬間趕緊將手撐在他的男人的身體二側,不敢讓自己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

感到他的男人在說夢話蹭了蹭他的髮頂,他的熱血下衝,同時熱氣衝上眼眶。

他想真正偎入對方懷裡,但怕被發現只好維持這樣僵硬的姿勢。

他想和對方肌膚相貼,不想再說違心的謊言。

太久了,他欺騙他的男人太久了,久到他心靈的寒冬始終吹著冰凍的風雪,疲憊於不知這無止盡的謊言何時可以結束?

閉上眼,他吸入對方迷人的氣息和體味,還有稍微可以煨熱心湖的溫暖。

*   *   *

門外,茉旻雙手掩住嘴,無法動彈,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視為丈夫的愛人,她交心了半輩子的好友,他們在做什麼?腦海一片空白,她的腳底發軟。

她等著他們下一個動作,但她的好友動也不動,只維持那不自然的姿勢,撐在她的男人上方。

她知道她的男人睡沉了,磨著牙說夢話,喚著她的名。

她的平沒任何出錯的地方,可是她的好友不對勁兒,到底是哪出錯了?

她等了好久,等到想逃走,卻不能逃,她必須確定該怎麼辦?

壁鐘半點時悶悶的敲了一聲短響,驚醒了她。回過神,她當下決定什麼也不做,轉身往樓梯口去,站在那等。

沒一會兒,她見好友抱著一疊衣服出來了,滿臉的失魂落魄。

她從沒看過他的臉上有那種表情;不,只有一次,高一那年,他微笑著卻比哭泣更教人難受的請她讓程平送回家時的情境,閃過她的腦海。

「遠鴻,你幫平把衣服拿上來了嗎?」出聲,她喚他。

遠鴻嚇了一跳,沒注意到她何時出現。「順手就拿上來了。」佯笑,他一手掠了頭髮,怕被發現心虛和驚嚇。

「謝謝。」走近他,她仰首看他,看見那總是笑著的臉,眼中一點笑意也沒。心口忽然刺痛,她覺得半輩子的友情完蛋了。脫口,她伸手輕覆上他的臂。「過幾天我要回診,不要讓平知道。你能陪我去醫院嗎?」

「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特別要我別讓平平知道?」關切著,他反手覆在她的掌背。

「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在醫院再聊。」他的關心不是假的,她僅能確定這件事,但其他的,她必須全盤整理。

*   *   *

【摘自[BL] 寒冬的輓歌(14.1)】

 

      ===以下為關於[BL] 寒冬的輓歌(14.1未更新的二三事分隔線===

 

在南島部份少打了一段,以後修稿再補~

飄月:(看好媳婦)嗯哼……

(以下飄月主筆)

柏:……(怕怕的~)

青:……(在想某月是不是有什麼梗)

茶:有哏?(亮目)

 

===以下為關於[BL] 寒冬的輓歌(14.1)的新上傳二三事分隔線===

遠鴻上樓後,Benjamin和他討論關於幾天後要開船出海的事;這是遠鴻提出的計劃,而Benjamin本來只是單純的當司機,沒表示什麼意見,現在卻異常多話。
遠鴻:你可以不要那麼興奮嗎?會被茉旻看出來你在對我的男人妄想哦!

Benjamin(愣):我沒。

遠鴻(瞪):最好是沒;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他們喝完一瓶啤酒就各自睡了:Benjamin睡床,遠鴻睡沙發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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